酒馆里醉汉说大话,佳侣秀恩爱,剑客谈武道,书生谈雅风,还有角落一处桌子的两人默不作声。
在人声嘈杂中走来一位书生打扮的说客,底下人的议论齐聚到这位先生上。
“这不是千金台的叙白先生?”
“他怎么来屈尊来这小酒楼了。”
“你们没听说东阳老城主千金请了这位先生?”
“十年前逍遥境出事后也是这位先生开了一场开坛会,凭着一张嘴拦下了几百个要前往逍遥境凑热闹的侠士!”
…
听到“逍遥境”这三字江无尘才停下来看向那台上的人。
一身简单的天青直领衫,青绸系发,清秀的五官。
江无尘不禁问道:“既是十年前的说书先生现在怎这么年轻?”
旁边座位的小哥听到后放下酒杯道:“公子你是不知道,这位先生如今二十有五,当年是十五岁开的座谈会!”
场上的人对台上人的目光无不是敬仰。
那先生叫退了身边伺候的两个小丫鬟,台上只剩他一人。
他向各位弯腰致礼,酒馆鸦雀无声。
“叙白这厢有礼了。”
声音清透,为人一副仙风道骨。
他手上那把专有扇子打开,上面画的是一座雪山,孤零零的雪山没有任何点缀。
他眉眼笑开道:“在下讲书之前想给各位留下三个问题。”
“第一问:什么事;第二问:怎么看。第三问:有何用。”
这三个问题平平无奇,但由于从叙白先生嘴里提到众人都心里说服自己意义非凡!
底下窃窃私语商讨他说的究竟是何事,却无人毛遂自荐。
江无尘也很有兴趣道:“你猜何事?”
“不知。”
东阳城主千金求此人来一趟这间最大的酒楼讲谈,要说的定然是武林头等大事。
座无虚席的酒馆里一声响起,引来无数目光。
“我看先生好讲的是梵音谷灭门一事。”
众人皆不以为然。
“这事已经闹的沸沸扬扬,又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谈来谈去无非就是南疆大魔头被仇恨蒙蔽滥杀无辜!”
“是啊,这已经家户皆晓再谈能谈出什么结论!”
“南宫已经着手处理,这魔头的十五日期限将至,缉拿杀头已经是定局了。”
开头那句提此事的是位紫衣公子,他自动略过这些人的疑惑道:“定局?人头落地之前还有什么事情是定局的。”
白霖手搭上了腰间,提醒道:“是秋玉笙。”
江无尘不在意道:“哪有热闹哪儿就有他,先听听吧。”
大家还是将炙热的目光投向台上的叙白先生。
叙白没有否认道:“这位公子所言不无道理,今日在下要讲的的确是梵音谷灭门一事。”
听他这么一说一半人没了兴致,这事随便在街上拉个小孩都能倒背如流,自家城主千金求他再讲一遍是一时兴起图个乐??
叙白也不因为台下人唏嘘乱了节奏,依然沉稳应对。
“我知道各位看官对此事了如指掌甚至没了兴趣,都等着南宫盟主一句话就齐心协力送人上断头台……不过。”
后两个字让那些本毫无波澜的人提起一口气,专心听讲。
“不过,我若是说此案件的确翻供了,诸位怎么想?”
意料之中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炸开锅。
江无尘筷子头敲着菜盘子惊疑道:“我怎么不知道。”
白霖也没料到这人会说这么一句话,显然后面的会更精彩。
叙白风平浪静道:“就在前两天那位与江无尘串通里应外合的久辞门客柳之于一口咬定此事是她一人恩怨,怕办不利索才将逍遥境灭门一案扯到其中,才有了江无尘的帮忙。这是一起借刀杀人的案件。”
场上也就那紫衣人敢唱反调:“借刀杀人?我看未必吧,江无尘是谁,一个几年内杀遍南疆无敌手的人,会被一个柳之于欺骗,去灭梵音谷的门?”
这也是大家心中的疑点,在他们心中江无尘不仅是个危险人物还是个有谋有略的少年精英,若真说是被欺骗未免勉强。
叙白继续道:“诸位可听说过幻术?一个可以混乱人记忆的秘术,若柳之于处心积虑将此术下在江无尘身上,毁去他原来的一小部分记忆不是难事。”
这个说辞不少人还是心中动摇:
“那这么说,江无尘的确去过阳谷且见过这柳之于,说得通啊!”
“我听说啊这柳之于修的是元道,下术这种对她来说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情。一个香一杯茶都可以是中术的途径啊!”
“先听先听!”
…
叙白叙述起这起案件的起因过程:“柳之于趁着机会下术错乱江无尘的记忆,在寻机会讲一篇《琼楼记》讲给他,这一串戏曲里的记忆会无声无息地刻进人心,术法起效会让人不断重复的做这故事的梦,可柳之于只是告诉他此曲为她爹所著和三个面具人,梦里就会出现这仅说的场景,人的神经疲劳下就会对故事产生信赖,这些故事里的人就像梦魇缠着人,见缝插针般混入错乱的记忆,柳之于再添油加醋说逍遥境案件与久辞有关,又给了很短的时间考虑,会让复仇的人有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心理。这便是整件事的起因经过…”
一个看似天衣无缝实则让当事人想呕的故事。
江无尘小声笑出来道:“南宫这位为了给我脱罪也是煞费心机上演这么一场烂故事。”
白霖道:“会有人信?”
“信不信不是重点,南宫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对这案件有疑点,只要不是一口咬定是我干的他们也不会那么齐心。”
南宫泽轩是在给他争取时间,也是给南宫自己争取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柳之于又是为何要担下罪名,要是她不承认这件事对她最多是囚禁几年的结果,主罪由江无尘担,可她一翻供就等同于要落个挫骨扬灰的结果。
叙白看着席上探头探脑的各位道:“当然,这是南宫的意思,各派都意见不一,我的故事已经讲完,可有人愿意回答剩余的两个问题。”
众人目光齐齐投向紫衣人,紫衣也不负众望起身行礼道:“既然是南宫的意思我想大家都不会有太多自己的看法,我认为此事说得通。”
这人前后说辞不一让大家都惊疑不定。
紫衣人坐下来喝茶不语。
最后一个问题无人回应,门口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有何用?当然是保下江无尘,维护人间正义呗。”
说话的人不仅语气笃定还带着些俏皮。
“姑娘所说过于直白。”
叙白一句话拉回大家的心思,这位不请自来的女子直接借过一众桌子来到他们二人面前。
秦天伊心中万分喜悦打招呼道:“师傅!江大哥。”
两人都没料到秦天伊会出现在此皆是一愣。
她坐下来自己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边道:“饿死我了。”
江无尘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秦天伊边吃边回道:“我爹消息很灵通的好嘛?我知道你们在东阳就马不停蹄过来了,然后在街上遇到那个算骗子,他猜你在这里,毕竟整条街就这间酒馆热闹。”
“那小子人呢?”
“他啊,还在跟人砍价呢,好像是看中了一枚玉佩,人家打死不讲价,估计这会儿还死皮赖脸砍吧……”
几两句话之间叙白后来的所言也没听清楚人便没了踪影,江无尘撂下二人去了后台。
秦天伊仰起脸笑嘻嘻道:“师傅,你怎么跟他一起啊,我听算骗子说你回门了呀。”
白霖简短道:“出门办事,偶遇。”
秦天伊看着她头顶花冠不禁惹起心中喜欢嘟着嘴道:“师傅…你头上的花冠好漂亮啊!”
白霖拿下来送给她道:“你拿去便是。”
秦天伊乐坏了,她并不知道这东西来历还以为是在街上买的稀奇玩意,戴在头上心情倍好!
后台几位厨房忙的不可开交,端菜的小二不小心撞到了人。
“对不住对不住,公子让下让下!”
一个个火急火燎的。
江无尘顺利进去,进了后厨房边上的小门,这门通往另一个出去的路,刚好有马车来接应叙白。
“先生请留步。”
叙白回头见江无尘也下了车驾,微微行礼:“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江无尘随便想了个名字道:“宋林。”
叙白道:“宋公子不知叫在下何事?”
江无尘直入正题道:“宋某刚听人说,十年前先生开座谈会聊当时逍遥境灭门一事,不知先生可知道什么内情?”
叙白也没忽悠耐心道:“的确有这么一事,当时在下也十五出头只因为看不惯这江湖门派作风才用那点小名气开的座谈会,不知宋公子所说的内情是指哪方面的?”
江无尘微犹豫片刻道:“凶手。”
对方也不惊讶道:“逍遥境一案的凶手各方势力前后查了十余年没有线索,在下一个读书人自然也是一样的。”
拉马车的人提醒道:“先生,再不走城门要关了。”
江无尘没再挽留道了句谢谢:“那就不叨扰了。”
叙白上了马车,很快消失在眼前。
走了一段距离车夫有些担忧道:“先生真不跟城主打个招呼?”
他们本就不是什么东阳城主千金请来讲故事的,借着南宫的手通关到城内,而之前就找各摊位人传谣东阳城主这么一件事。
车里面的人声音平静:“直接去幽都吧,他们奈何不了的。”
“是。”
已经接近寅时,街上人流逐渐稀少。
江无尘赶到时白霖已经不见人影。
秦天伊闷闷不乐,酒钱结完账,三个人无头苍蝇一样走在大街上。
丁少阳手里拿着辛苦买来的玉佩,他一听秦天伊的意思惊喜道:“白霖真来东阳了?她怎么都不跟我打个招呼!”
秦天伊怼道:“谁让你在外面逛这么久!还有你,一溜烟就没了,师傅走的时候就只有我来送别,真不够意思!”
江无尘被这么一说也是无奈道:“她本就不是来见我们的。”
秦天伊却不认为道:“怎么可能,师傅说了她来办公事,但还是留下来陪你吃饭,都这么明显了你还没意会到。”
丁少阳也觉得秦天伊所说言之有理,责备江无尘道:“其实都怪江兄,好好的不招待人家跑去后台干嘛?”
秦天伊才想到这事道:“你在后台见那说书的去了吧?都聊什么了?”
江无尘道:“没什么,白问一场。”
丁少阳双臂交叉摸着嘴道:“不会吧,那可是千金台的红人叙白,我刚在路上听到大家都在议论梵音谷的事情!你说咱们过两天是不是要去南宫啊,至少送送…柳之于。”
此事无论怎么看怎么说,柳之于都帮了他们一个大忙,南宫一时半会查不出事情内幕,江无尘又没有人证物证去辩白,短时间内这局终是个死局。
城门外荒野处哀嚎声连连,九雀死拽着一男子,嘴里狠毒的话咄咄逼人:“死东西这么会跑,看我!”
直接一脚在男子膝盖处踩下去,呜咽声凄凉,一双腿生生被踩断,男子瘫在地上疼痛难忍一句求饶都喊不出来,只能嗷嗷叫。
“京墨到了。”
九雀闻声抬头见不远处来的白霖,立刻起了别的兴致。
“护法啊,你怎么才出的城,那位江公子怎不来送送你。”
白霖懒得回应再重复道:“人交给京墨。”
九雀呸了一声不屑道:“人是我抓的,我亲自带他去见阁主,哪来京墨的事情?”
白霖提醒道:“你莫不是忘了,阁主让你去南宫的事了?”
九雀语塞但还是嘴硬道:“这不是有护法在嘛,我晚来一两天何妨?”
“好啊,你送他回门吧。”
白霖转身就离开,九雀心生疑点喊道:“等等!…我还是觉得去南宫更重要,毕竟护法跟别人见面我总归是不放心的。”
人压着到了京墨前,交代完后京墨趁着九雀在发难那人悄声道:“南宫的事情恐有变故,你自己小心点。”
白霖想起酒馆里出面的秋玉笙,他一会说反话想让江无尘脱不了罪一会儿说尊重南宫的决定,这所作所为的确让人疑惑。
马车远去,天未亮之前已经有几路人马火速赶往金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