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吹绿吹新,草又长了一截。
陈小胖那一个小小班今日没有练剑,苏悯也没有催。
他们今天有别的要紧事要做。
比练剑还要紧的要紧事。
陵园一角,陈小胖蹲在地上,一把一把地揪杂草,小小班的几个人蹲了一圈,默不作声地清理杂草。
今天的天气很好,大太阳,小屁孩们的脸上都沾着汗珠。
小申鹤也在其中,她手里拿着几块木头,将它们拼在一起,再钉起来。
这样就做成了一块长墓碑。
陈小胖站起身来擦擦脸,又把黑泥蹭得满脸都是,看着小申鹤手里墓碑说道:“我不写,能不能让苏师兄写啊。”
他看向陵园的另一处,那里是他父母的碑,扭扭歪歪的蚯蚓爬在上面。
苏悯离他几步远的距离,对着他摇头。
“我愿意用两条烤鱼换!”
苏悯看他:“一个月过去了,你可是只挣到两条烤鱼。”
陈小胖坚定点头,回道:“要是真的算起来的话,不管多少烤鱼,都不能算是我的才对。”
他又抬手擦脸,只不过这次擦的是眼泪。
最为乐天派的陈小胖一掉眼泪,其它几个人也忍不住哭起来,拔草的手背上浮现出几颗水润的小点。
小申鹤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块简陋的墓碑,看向苏悯。
明明不会说话,苏悯却知晓了她的心意。
在稚嫩的哭声里,苏悯蹲下身子来,接过小申鹤手里的木牌。
被钉起来的这块长木牌,缝隙都整整齐齐,是小小班所有弟子的木剑。
几个小屁孩站到了他的身后。
苏悯取出一支笔,自言自语道:“写什么好呢...”
墓碑很长很宽,能承载很多个字。
但又很短很小,只能写下两个字。
“抱剑。”
抱剑师姐就叫抱剑。
抱剑是她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从下山起,她就叫这名字。
在每次上山的时候,怀里都抱着那把剑柄有血锈的铁剑。
她总是笑着说,那都是她自己的血。
这一次,下山的抱剑师姐没能回来,为了拯救一个村庄,死在了一场艰苦的妖邪战斗中。
再也看不到那把沾满她血的铁剑了,原来流血还代表着胜利,如果死了的话,连血都看不见。
小小班失去了他们唯一的剑术老师,那位三十多岁的年轻师姐。
陈小胖说她姓李,但是另外几个小屁孩说她姓姜,姓何,姓钟...
苏悯就写了两字,环顾四周,也许应该还要再加上“之墓”二字。
他没写,他将墓碑插入荒冢,回头看向几个泪眼婆娑的小屁孩。
“剩下两个字,我不写,写了师姐就真的死了。她其实没死。”
他一个一个分别戳动他们的胸口,说道:“她没死,在这里,在你们的心里,在你们的手中,在你们的剑上。”
陈小胖哭得站不稳,戳两下便摇摇晃晃。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原来死亡就是,以后再也不见,想见也不能见。
苏悯将墓碑插实一些,陵园里,模糊了姓名的墓碑有太多太多。
只有立碑的人才会记住碑下的亡魂究竟是谁。
也许前一天还在祭拜的人,过不了多久同样变成了一块碑,插在这小小的陵园里。
苏悯长叹一声。
抱剑,抱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