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剑师姐走了以后,小小班的家伙们便归到了苏悯的门下。
说是门下,但是除了练剑的时间,该干嘛还是干嘛。
因为性别的原因和年纪的原因,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不会在一起,而每次在小申鹤前院的时候,欢声笑语便不会停下来。
小孩子的忘性大,几天的时间就没有因为抱剑师姐而伤心得吃不下饭了。
倒是陈小胖,辛辛苦苦举剑半个时辰换来一条烤鱼,他累瘫在地上,会说一句。
“谢谢抱剑师姐。”
谢谢抱剑师姐教我学剑。
然后便会吃苏悯的一个板栗。
发东西的是我,谢谢的是别人是吧。
陈小胖就会带着讨好的笑,在地上翻滚两圈,将衣服扯得脏兮兮的。
然后身后就有人尖叫:“陈小胖!我不给你洗衣服了!”
说话的是小小班其中的一名女孩子,脸色愠怒,竖着眉头便要来揪陈小胖的耳朵。
原本还在地上喊累的陈小胖一骨碌就爬起来,在庭院里疯跑。
“错了错了,下次不敢了,饶了我吧莲妹。”
女孩子叫翠莲。
大大的圆脸,真的就像夏天池塘里饱满的莲叶,叶上开着分布均匀的雀斑。
但是她不这么认为,她说她是一池塘里最好看的那朵莲花才对。
其他人都笑,应该是笑她的不自知。
她大咧咧地不在乎,但私底下偷偷来问苏悯:“师兄师兄,陈小胖说,我像蒸屉里那最大的肉包子。”
那天小翠莲的脸色很不好,原来自己想当荷叶都当不了,那不是离荷花更远了吗。
荷花是小小班里最好看的女孩子,叫夏潮。
陈小胖就喜欢和夏潮玩。
苏悯故意咋舌一声,对她招手道:“那你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翠莲便乖乖上前来。
苏悯捏着她的脸蛋,仔细端详,又拿出一本厚重的医书,一一比对。
最后他皱着眉说道:“没想到啊,看你这面相和长势,等到你十八岁以后,一定会是一名绝世女子,风华绝代的那种!”
女大十八变嘛,怎会有错。
翠莲愣了愣,扭着衣角走了,边走边说道:“苏师兄真会骗人。”
苏悯哭笑不得,但是看着女娃通红的耳根,最后还是大笑两声。
他捏着下巴,对不远处唤道:“那朵雪莲,休息会儿吧。”
小申鹤收起木剑,坐到他的身边。
小小班有两朵莲花,一朵是夏潮,是池塘里娇嫩的独一朵。
还有一朵,是天上上不变的雪莲花,不谙世事,以及不会说话。
再之后的日子里,翠莲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起来,她相信苏师兄的话,相信自己十八岁以后一定会蜕变。
所以陈小胖再说她是蒸屉里最大最圆的那个包子,翠莲也不生气了,她会把手里的陈小胖的衣服一丢:“你以后就找夏潮给你洗衣服去吧!”
这是她能说出最狠的话了。
陈小胖慌了神,不知道这是为何,黏在翠莲的屁股后面好多天,也不知道道歉,更不知道怎么哄人,一个劲把衣服往翠莲的手里塞。
“你得给我洗呀,你给我洗的话,明天我就把我的菜分你一半。”
翠莲不理他,胖墩墩的陈小胖终于被吓哭了。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车轱辘的话,说了好久好久,后面翠莲听得都不耐烦了,却听见他说了一句。
“好想吃包子,特别是蒸屉里那最大最圆的肉包子。”
翠莲问他:“那荷花呢?”
陈小胖哭得正起劲,砸吧砸吧嘴,听到她的声音愣愣地回神。
“荷花...荷花不能吃啊...”他如是说。
于是翠莲接过了他的衣服,说以后的衣服还是我来洗。
她突然知道了,原来肉包子,是某人眼里最美好的代名词。
自己还是最大最圆的那一个,肯定喜欢得不得了吧。
翠莲又回过头来,揪住正在雀跃的陈小胖的耳朵,低声恶狠狠道:“陈小胖,你记住了,你得等我等到十八岁!”
陈小胖一头雾水,但是能让翠莲继续给他洗衣服他就开心,于是他答应道:“好!明天咱俩一定要一桌吃饭!”
他说的是要把自己的菜分给翠莲吃。
“饭桶!”翠莲没好气道。
陈小胖笑呵呵地走了。
他觉得很有意思,也很开心。
两个人彼此之间诞生了更为坚固的联系,哪怕只是洗衣和吃饭,但是在山上的日常生活里,这种联系让他心安,又让他着迷。
他不懂什么是喜欢。
所以他跑去找苏师兄,告诉他今天我很开心。
苏悯听他说完后,乐得不行,笑了很久。
陈小胖问他为什么笑,真是不懂大人的世界,也不懂好笑在哪里。
苏悯笑着说:“是因为你们比大人还要懂这个世界。”
“那她为什么要说等到十八岁啊...十八岁是什么时候,我数数,一,二,三...”
陈小胖掰着指头数数,数了三遍没数明白,急得挠脑袋。
“翠莲十八岁的时候,我是多少岁啊...”
苏悯笑着看他数数,捏着小册子往后一躺,盖在自己的脸上,假寐起来。
傍晚的夕阳很好看,在小木屋前抬头,就是在深井里抬头,刚好看到一群野雁齐飞而过。
晚间的风会凉爽很多,木屋的檐下有一窝新燕,小申鹤每天多了一份任务,就是打扫燕窝下的粪便。
晚饭的钟声响过后,小小班几个小屁孩会共用一盏灯笼,从曲折的山路里跑出来。
陈小胖气喘吁吁地跑在最前面,直到看见小木屋门前点着的长明灯,才会长舒口气,而后对着身后埋怨道:“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
小小班另外两个男生便会起哄,说陈小胖胆子真小,每每都会被吓到。
嬉笑打闹便会从那一刻开始,女孩子们就坐到小申鹤的身边,细细碎碎地讲一些小女生之间的悄悄话。
苏师兄很少会在,但是在的时候,热闹的庭院便会成为另一幅样子。
大家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听师兄讲故事。
有时候听那哪吒的时候,大家都要掉上眼泪。
又或者听那牛郎织女,陈小胖就会扭捏地在凳子上撅屁股。
怎么这天上的神仙,也喜欢和衣服做文章啊。
当虫鸣声喑哑,月色深亮,小木屋前的长明灯熄去两盏,人声才会散去。
这是去年冬天怎么也看不到的场景,是独属于山头小小班心里最深刻的童年记忆。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们也会记得这个春天,以及这个春天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