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下过雨的山林寂静无声，没有往日的虫鸣鸟叫，或者是鬼鬼祟祟的妖邪潜行出没。
就连山间的风，都是静谧悄然的无声无息。
山间木屋，灯光昏黄。
凝光站在苏悯的身后，一双柔荑抚在他的脑后，小拇指无意翘起，食指和拇指轻柔地揉着他的后脑勺。
“是这里？”
苏悯点头,“再往下点，用点力。”
凝光哦了一声，听话照做。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轻颤的手看起来有些紧张，但是一想到苏悯那痛苦的脸色和皱起的眉头，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嘴上不经意埋怨道：“有那么难当的差事吗，愁成这样，若是实在不行，不如下山与我去城里做生意。”
心疼是肯定的，想责怪又不忍，分明是侬言侬语的小女人模样。
苏悯牵强笑笑，磨损在自己的脑子里打转，感觉像是要把他的头给搅成浆糊，眉心突突一直跳。
他说道：“不碍事，换个穴位按吧，你按得很好，我感觉舒服多了。”
苏悯回想起下午小申鹤的回眸，到底是牵动了什么玩意，竟然能让自己这么痛苦。
这还是头一次，痛不在身，而在脑海。
这磨损的物理攻击还能变成魔法攻击的？
怀中那本记载推演的册子像是被烧过一般，丝线乱麻麻的一片，再想重新整理肯定还需要时间，到时候还会发生同样的情况吗？
苏悯越想越觉得一团乱麻，头更痛了，忍不住痛哼一声，两眼发黑。
等到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时候，睁开眼才发现凝光这妮子蹲在他的跟前，眼里满是担忧。
“明日抱病不去了吧，在家好好休息，我照顾你。”她柔声道。
苏悯苦笑道：“没事，可能就是小风寒，我可是大先生的弟子，这种小病很快就好。”
凝光有些气急，“那也没有必要如此劳累自己啊，医生生病就不算生病了？”
她气鼓鼓地说了一堆，看苏悯一点反应都没有，头一垂落，就不做声了。
苏悯听着她的叨叨戛然而止，睁开眼看她，才发现地上一颗一颗的，正在落小珍珠呢。
“怎么了这是？”他问道。
凝光擦了把眼泪，抬起头来，红着眼眶说道：“那你总得让我做点什么...我不想，只看你难受，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苏悯又难受又想笑，哼哼了两声，说道：“那你把这几日的财目报给我听听，让我知道一下咱家现在多有钱了，开心一下。”
凝光没好气地捶他一下，把她当小孩子骗呢，只不过这一下，她脸上的悲伤去了不少。
赚那么多摩拉有什么用，如果钱能马上抚平苏悯紧皱的眉头，她会毫不犹豫把摩拉都甩干净。
她重新站起身来，站回苏悯的身后，重新按上苏悯的脑袋。
“城南的酒楼和药材铺已经拿下了大半，人手已经招收过了一次，原料品种翻了两番。
第二轮招工已经开始了，原料生意的盘口越做越大，我听你的，这份收益赚得少，利润都让给了采药人和商贩，再过一个月，就完全进经销阶段了。
只不过，还想做大的话，要和上面打交道了。”
苏悯嗯了一声，轻声道：“和小商贩小老板打完交道，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和上面的人打交道，我看好你，哪天就能和七星同桌吃饭了。”
凝光嘁了一声，心里安稳了一些，又颇有些自得。
在她这里只是三眼两语，但是在城里，她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好吧。
傲娇属性一犯的话，少女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苏悯接着问道：“现在接触的产业有哪些了？”
凝光回道：“除去明面上的药材食材生意，矿业和七大家中的四家交涉，还有古董古玩，出海经销，商会...按你说的，去找了飞云商会，但他家只有一名公子，如今才孩提之年，怎么看得出来有经商伟略之才？”
苏悯顿了顿，含糊道：“我也是听大先生说的，飞云商会必有再起之时，而且必如日中天。所以押宝飞云，不会有问题，错了就怪大先生。”
“大先生评价这么高啊...”凝光呆呆地点头，讲这话记在心里。
怪大先生肯定是不敢的，但值得她进一步考察，争取合作。
屋里细细的讲话声一直聊到半夜，聊到屋外的皎月揭面，云淡风轻。
苏悯站起身来，催促道：“睡觉去吧，明日不是要与七星商宴吗？”
凝光白他一眼，嘀咕道：“什么七星，哪里有那么快。”
苏悯抻个懒腰道：“我好了，真没事了。”
只不过盯着少女灼灼的目光，视线又飘向别处，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说道：“明日肯定是个好天气。”
凝光走上前来，抚着他紧皱的眉头，轻抚一下，又抚一下。
这人，怎么装也装不像。
少女柔声悠悠道：“山上的事情有那么重要吗，非去不可？”
苏悯知道自己被识破了，倒也不尴尬，回头注视少女担忧的眼眸，轻轻点头。
很轻，也很坚定。
“很重要，非去不可。”
凝光露出知道了的神情，缩回床上解去衣衫，闭上了双眼。
她有些睡不着，心里忧愁的不像话。
那原本坚定的目标逐渐在动摇。
抓住他！抓住他！抓住他！
她知道，她抓不住的。
因为只要是他说的话，她都会听。
他那么坚定地说非去不可，她心里没有一丝拒绝的念头。
那若是有一天，他说非走不可，自己能不能鼓起勇气去挽留？
少女的心思啊，就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只能叹上一口气，觉得生活满是烦忧。
苏悯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与白天无异。
翻开那一团乱麻的册子，他有些沉重地叹口气。
到底是什么原因，竟然让他都找不到头绪。
月入云间，风潜深夜。
屋里屋外，两处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