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日起,苏悯便成为了往生堂弟子中的一员。
堂口内弟子将有数百,再加上外编的杂工小厮,堂内授课的讲师仪倌,还有领导阶级的香主,整个堂粗略算起,可能有小一千之数。
但是苏悯知道,这个数字很快便会锐减,一来是堂内确实不再需要这么多人。
二是老堂主的去世,让不少老资历的弟子心灰意冷。
光是苏悯这两日的见闻,已经看到了许多花白胡子或者两鬓霜白的叔伯一辈的弟子,对着那位尚且年轻的胡堂主道别。
打算去云游四方,做一个云游药师,要是死在了外面,便化作一抔黄土,也算是对璃月这片土地最后的福报,以谢岩王爷恩泽。
以上说的这些,都和苏悯没什么关系。
他此时正处于一间课室之内,等待着讲师来授课。
苏悯现在比起外编的小厮高了一个档次,是在编的堂内弟子,往上一级,便是主持仪倌,是葬礼随从,也是执针医师。
面容瘦削的中年讲师走入讲堂,两边的腋下夹着书本,手里还抱着一沓。
他脚步在门口顿住,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
因为此刻的讲堂内,位置上都坐满了人,在讲堂的后排,还站着几个没位置的。
大多数都是半大的少年,也还有年纪尚小的幼童,更有甚者,还有比他年纪还大的老者。
新堂主连这个年纪的弟子都收了吗...唉。
讲师将自己手中的教案一放,自我介绍道:“我姓徐,往生堂十二香主之一,负责医堂教学一事,上一位讲师,便是老堂主...”
他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化为一句:“言尽于此,希望大家努力勤勉,静心修学。”
苏悯刚开始还觉得蛮有意思的,就好像回到了自己昔日上课的时候。
直到那厚厚的一沓书籍放到了他的桌案前,他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这立起来比我都高了吧?这打开方式是不是哪里不对!”
“哦是了,我学的是医来着。”
他下意识喃喃自语,看着眼前几乎和坐下的自己平齐的书本,默默叹了口气。
为什么提瓦特的医书,也这么厚啊?
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苏悯能听到身后的学生倒抽凉气的声音。
等到讲师开始上课的时候,苏悯更是直挠头皮。
刚开始还能饶有兴趣地听听,讲的是植物药理,介绍各种药材的作用,当然包括它们的味道、
苏悯一边听着,还能一边做笔记,幻想着将他们加入菜谱是什么样子。
他一直想做姜撞奶和龟苓膏,直到现在还毫无头绪。
然后让人窒息的环节就来了,讲师的课程逐渐开始延伸,由药性到入体,可治理病症。
“那人体的神态,面相,肢体,都是直观表达病症的一种方式。”
“如果我们想用这副药材,从药性出发,符合患者的药材,服用方式如何?剂量如何?患者的情况如何?....”
“那作为一名合格的药师,我们应当如何?”
苏悯的神情逐渐呆滞。
在这个时候,是没有教材这一说的,完全凭借讲师的喜好来讲。
虽然徐药师很努力地在做启蒙教育,但是一大堆名词术语甩出来以后,课室里的人已经蔫了大半。
一节课下来,苏悯昂着脑袋,已经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隐隐阵痛了。
要是再回想一遍内容,才发现昏昏涨涨的,就没记住多少。
“呼——”苏悯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听到了身后的一阵哭诉。
几个年纪最小的学生已经在抹眼泪了,一边哭一边说道:“呜呜呜...我想回家,我不想学这个,我想去上先生的学堂。”
“呜呜呜,可是我爹说,学不会就别回家了。”
“我爹说,把我送到这里来,我就不是他的儿子了...”
“呜呜呜,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嘶拉一声,一本书册被甩到了地上,裂开了好几道口子。
课室顿时鸦雀无声。
有人出声道:“这书,是堂里发的,外面要卖上万摩拉一册...”
那扔书的小屁孩脸色一僵,然后...哭得更大声了。
这个时候的璃月,物价水平可没那么高,数万摩拉,等于扼住了一家的咽喉。
闻声而来的徐将士在看到书后,脸色明显发黑,忍着怒气将那小屁孩叫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小屁孩抹着眼泪收拾东西,并告知大家,他滚蛋了。
“徐讲师说...实在不想学的,可以与他说,别把气撒到书本上。若是不想来的,去堂里找香主,学费退还,现在就能走。”
小屁孩哭哭啼啼地走到了门外,抹着眼泪的手背之下,是笑得咧开的嘴角。
苏悯睁大了眼睛,年纪轻轻有如此演技,可以考虑穿越去地球当爱豆了。
身边不少的学生开始收拾东西,脸上的表情也大多是惊喜。
这些要么是被家里骗来的,要么就是在一节课以后认清了自我的。
学医?学个屁!
对不起了老堂主,这行当可能真的不适合我。
剩下坐在教室里观望的,更多的是害怕家里父亲的棍棒...
接下来的日子里,就连苏悯这种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素质学生,都有些怀疑人生。
学堂实行住宿制,学费里包含伙食,然后便是繁重的学习任务。
一摞一摞的书册放在那里,全是要熟读背诵的资料。
从第二日起,越来越多的学生都选择了退学。
璃月又无甚战火,安安稳稳上学堂,做行政,做商人,参军走镖,或者继承家里的田产,当个农民,不好么。
一个月后,堂中只剩下了十人。
而这其中,学习得最为认真的,便是苏悯。
其余的九位弟子看苏悯的眼神,从一开始的疑惑不解,变为了羡慕嫉妒,最后宛若注视神明。
为什么?
因为他都会!
不论徐讲师讲到哪里,他都能轻松写意地跟上进度,几位弟子私底下也向他讨教过问题,无一例外全是正解。
当一个人强到连望其项背都做不到的时候,他们的心中便只剩下了尊敬。
但是你要问苏悯怎么做的,他就会饱含热泪的告诉你一番血泪史。
“我的一天,有无数个小时。”
徐讲师手中举着一束药材,问道:“这是一株琉璃袋,观其茎叶脉络,是几年份?干湿有何区别?分别对症什么病患?能和什么药材相附呢?
苏悯,你来回答一下。”
苏悯回过神来,眼神疑惑,“啊?”了一声。
但是在众人作出反应之前,他拨动手指,这片时空便扭曲了几分。
拨乱,回正。
时间回到十秒钟之前,将问题重新听取一遍后,他又翻开了书本,确定了一遍自己的答案。
然后一打响指。
“啪。”
苏悯端坐在桌前,自信地回答出了每一个问题,引来了满堂喝彩。
徐讲师神色宽慰,放话道:“苏悯,往生堂医堂一脉,当由你来振兴。”
今日刚好来听课的胡堂主带头鼓掌。
苏兄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