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堂医堂的没落,是注定的。
在现任堂主学术不精的情况下,整个堂口医术最为精湛的两人,一是年过半百的坐堂药师,负责医堂内平日里的大事务。
剩下一个便是正在授课的徐讲师。
其余的药师,大多是尚且年轻的弟子,平日里看看小病无妨,若是真碰到了什么疑难杂症,只能来请老药师出山。
胡堂主也是如此,他的心意是好的,但是确实天赋不太行,哪怕徐讲师私底下给他开小灶,还是显得逊色了些。
为什么逊色呢?
因为堂内弟子里有个叫苏悯的啊。
课室里上课的这些弟子中,有些一眼便看得到前程如何。
苏悯不一样,徐讲师私底下所言,若是他不仅天赋异禀,还一直坚持此道。
老堂主第二,不无可能。
胡堂主强压下自己心中那一抹遗憾,正式将苏悯视作堂口里的中流砥柱。
苏悯和他提过的那些药材,也尽量满足于他。
就是苏悯的研究之道...让他有些看不懂。
某日课后,堂中后厨。
苏悯站在厨房门口,笑眯眯地招手道:“小胡啊,来来来,尝尝我最新配置的药汤如何?”
胡堂主也不介意如此称呼,端起碗来便喝一口。
乳白色的药汤入口,先是甜腻的味道,又有清香之气,回味后又觉得有些许辛辣。
好生奇怪,但是又好像有点点好喝。
他仔细品尝道:“卷舌子,桂树皮,籽藤荆叶,还有甜甜花和日落果。生津止渴,凉气顺心,就是太容易利尿,晚上不能多喝。”
苏悯认真地将他的话听完后, 一边颔首,一边问他:“好喝不?”
胡堂主皱着眉呲牙道:“好喝是好喝...就是没那么的好喝...”
这算是近日里苏悯调制的最好喝的一次药汤了。
上一次的绝云椒椒加陈树皮加蜥蜴尾和甜甜花,各种古怪的味道直冲脑门,而且还有利便的效果,让他一天上了十几趟茅厕。
胡堂主看着苏悯若有所思的神色,疑惑道:“苏兄好像对药材的味道格外关注些?”
有些药性相冲的药材,在苏悯的手里毫无顾忌地一通乱加。
还有几次,苏悯问他:“能不能找来几只深渊法师,听说深渊法师的法杖是古老的神树枝丫,味道极为独特。”
胡堂主汗颜,无奈地告诉他:“那种鬼物,别说法杖了,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苏兄可是又听了那说书人的胡扯。”
苏悯嘀咕道:“让你找啊...找到我动手不就好了。”
胡堂主疑惑道:“苏兄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苏悯摆手道,“下一锅差不多好了,要不你再试试?”
胡堂主的喉结翻滚,然后坚定道:“试试就逝世!”
一年后,正值年底,苏悯的药材与药理学科满分通过,开始学习人体。
同年底,胡堂主娶妻一人,正式接任堂主一职,老堂主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堂中后厨,院亭内,苏悯和胡堂主对坐。
苏悯的药汤越来越百变多怪,同样的,也越来越好喝。
正当胡堂主以为这就是结束的时候,苏悯的课程 再次更新。
剩下的弟子在今年年中时已经结业,可以去医堂当一个采药取药的仪倌,处理普通的风寒一类的小病。
苏悯被视为着重培养对象,是有望接管香主一职,前途无限的。
此刻的苏悯一身白衣,一手捧着书册,一手捏住一根银针,缓缓地往胡堂主的手臂上扎。
他口中念念有词:“这是经渠,扎入一寸,活血化瘀。”
“疼疼疼!”胡堂主龇牙咧嘴,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叫唤道。
苏悯“啧”了一声,嘀咕道:“抱歉,搞错了。”
拨乱,回流,时间回溯。
苏悯捏着银针,换了一个地方。
胡堂主脸色一黑,说道:“苏兄,那里不对吧,我已经感觉到痛了。”
苏悯缓缓扎入银针,说道:“这次肯定没错。”
果然,胡堂主的脸色随之放松,赞叹道:“不愧是苏兄,一次便可以成功。”
苏悯淡淡一笑,心中说道:胡堂主,你也不想知道一个穴位被我扎了十几次吧。
就和背医书一样,一次不行,苏悯便自己躲起来记上许多次,一直到完全记住,才把自己从时间凝固中解放出来。
哪有什么天赋异禀,有的只是无数个时间回溯罢了。
胡堂主:哪有什么天才少年,有的只是手臂上无数个小洞罢了。
在这个没有大体老师的时代,胡堂主很荣幸的成为了苏悯的扎针工具人。
时又年。
胡堂主生下了一个儿子,苏悯正式成为了一名药师,在堂内接受问诊。
又是一年深秋,胡堂主抱着自己满月的儿子,来找苏悯逗趣。
“叫苏叔叔。”
苏悯接过襁褓中的婴孩,也就是胡桃的爹。
胡堂主感叹道:“其实...我想要个女儿来着。”
苏悯下意识接口,“生啊,下一个就是女孩了。”
“嗯?”
胡堂主惊疑一声,“苏兄是看出些什么端倪了吗?要是真如你所说,我得和娘子好好商量一下。”
讲医的苏悯,能让他信服。
苏悯打了个哈哈,目光飘向别处:“看缘分,看缘分,还是有可能的。”
看胡堂主蠢蠢欲动的模样,应该是真喜欢女儿。
苏悯看向怀里的胡桃老爹,摇摇头道:“你啊,亏得有个好女儿。”
时又年。
苏悯在往生堂有了自己的招牌,有人称他为神医妙手扁鹊大师,也有人称呼他为在世华佗。
每当这么说的时候,苏药师便会连忙捂住那人的嘴,摆手道:“不行的不行的,我这个水平,会折煞先人的。”
虽然这些诨号是胡堂主无意泄露出去的,但是苏悯确实没脸承认这档子事。
他的水平...真的还不够。
时再年。
苏悯背起了药篓,亲自上山采药,所行范围逐步扩大。
今日还在璃月港,明日便到了云来海,后天又出现在明蕴镇。
有时候一天回来,有时候一周回来,有时候一年才回来。
这位白袍的云游药师,身影逐步在璃月人心中挺拔起来。
“老堂主...后继有人啊。”
苏悯戴着斗笠,走过山川河流,经过无妄坡的时候,会想起来某天时分,在那里跪着的一个身影。
他那坚强倔强的背影上写着二字,传承。
日复日,年复年。
苏悯穿行在岁月中,在斜风细雨的某日,回到了往生堂。
两鬓已经有了白发的胡堂主出来迎接他,怀中抱着一个婴孩。
“叫苏爷爷。”
苏悯咧嘴笑着,将那襁褓接过,孩子粉雕玉琢,不哭也不闹,就那般怔怔地看着他。
“叫什么名字?”他伸出手指轻抚她的脸蛋,将那小娃娃逗得咧嘴笑。
胡堂主回道:“还没取,这不是等你回来给点意见。”
苏悯盯着那双精致的眼睛,好像里面点着两颗星星。
“不如...就叫胡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