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楼道里渐渐传来的脚步声,墨瑾睁开眼睛,天已经蒙蒙亮了。
“怎么不睡了?”
周思朝从椅子上坐起,活动着筋骨,不禁打了个哈欠。
墨瑾轻声说道,“可能是要出院太兴奋了,睡不着”,她起身歪头冲周思朝笑了笑。
“好吧,那我去买早饭”,他扶着墨瑾到了卫生间洗漱,紧接着迈着轻快的步伐出门了。
墨瑾站在镜子前凝视着自己,她想不明白,周思朝到底怎么和那个李大江勾搭上的,他们所说的和非法移植器官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用凉水狠狠地拍在自己脸上,希望自己清醒一点,毕竟当下最重要的是把落湖的事情调查清楚。
由于当代年轻人压力大,越来越多的人有心理疾病,聚集在科室门口的人明显多于上次。
墨瑾被周思朝用轮椅推下楼,他们在门口的墙角安静地等待着。
在墨瑾眼里,人生有两种等待最难熬,一种是期待别人来主动回应自己,另一种就是在医院排队等待叫号的时间。
“004号墨瑾”,护士探出半个身子叫到。
周思朝赶忙推着墨瑾进去了,他在门口简单嘱咐了几句护士,就退后站在一旁等待了。
“我们又见面了”,光头医生乐呵呵地出现在了墨瑾身边,眼神中透露着期待的表情。
墨瑾仔细观察周围,谨慎地问道,“这次只有你来理疗吗?林——,不,上次的男护士”,她注视着医生。
光头医生一脸无辜地说,“我不知道啊,医院排班是什么就是什么,我被聘过来没多久,都不熟”。
墨瑾继续追问,“李医生?”,她疑惑地望着光头医生。
“对了,李医生最近去做交流了,只有我的号,叫我‘光头医生’就可以了,很好记的”, 只见光头医生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墨瑾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护士拿着精油在她的太阳穴上揉搓,这次没有见到林景晏,她的心里多少有点说不出空落落的感觉,接着,按照治疗的流程,她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松软着,没一会儿,就晕过去了。
巨大的镜面前,记忆的齿轮飞速倒退着,在夜晚的湖边迅速地停留。她整个人被吸入了景色当中。
这次,来不及她观察和欣赏,有一股力量让她掉进了湖里,很快她被黑影拖拽上岸,她的潜意识告诉她一定有什么落下的,有哪些细节是她没有注意到的。
她让自己的听觉集中在男人的声音上,紧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更早发生的事情。
和季浅宁去玉钩湖的民宿还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她到了登记民宿的地方。
“姐姐!你也来玩啊!”
墨瑾被清脆的声音叫醒,她睁开眼看到一个男孩站在自己面前,诧异地看着她。
“你们认识啊”季浅宁用手指朝着他们俩指了一下。
这个画面像被锁撬开了一样,她立马回应着,“对啊,我们认识,他是林景晏的弟弟——李程”,墨瑾笑着朝季浅宁介绍着。
季浅宁和李程点头示意着。
“你们放假了吗?自己来这里玩?”
墨瑾客套地询问着。
李程先是怔了一下,紧接着挠了挠脖子,腼腆地笑着说,“对——对啊,放假了,不过不是自己,还有同学”。
“林杨晨!我登记好了,咱们去放行李吧!”
他们一起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着,跑来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孩,他激动地冲李程喊着。
墨瑾惊讶地看向他,她小声问道:“你改名字了?”
李程抿起了嘴巴,点了点头,“他们希望我和哥的共同点多一些”,意识到提起林景晏又默默地闭紧了嘴巴,眼神闪躲着。
墨瑾假装轻松地笑了笑,“没事,快去吧,别让朋友等久了”,她耸着肩膀,挥手和李程告别。
季浅宁办好入住,拿着房卡,边走边说,“林景晏还有这么大的弟弟,以前也没听过”。
“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大概是平时见面少,提及的就少了”,墨瑾语气平淡地解释着。
时光飞速前进着,到了落湖的那个时候,这次,她寻声过去,看清了自己救上游泳圈的男孩,惨白的脸和微弱的呼吸,不是别人,正是李程。
光头医生轻声唤醒了她,没一会儿,她恢复了意识。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想起来些什么”,光头意识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墨瑾喝了一口诊疗台桌子上的水,平复了情绪以后,开口说,“想起来点事情,不过来这么两次往往还是不够的,今后还需要您多多帮助才行”。
光头医生笑嘻嘻地说,“你是病人,当然以医治好你的病为主”。
简单沟通过后,护士推着轮椅将她送出诊室,门外焦急等待的周思朝,看到她跨着大步上前迎接。
下午,周思朝还有班,宋燃是他们之中唯一没事儿的,由他来送墨瑾回家。
太阳照射过的车内,由于阳光的包裹,加上宋燃身上甜腻的香水味,座位上充斥着一股爆米花的味道。
墨瑾被周思朝抱上副驾驶,再三叮嘱过宋燃后,他们就离开了。
宋燃哼着小曲,缓慢地驾驶着,他通过驾驶镜瞥了一眼墨瑾,问道,“怎么样了?这个医生都给你恢复到哪里了,你给我讲讲呗”。
墨瑾打开窗户,感受着风的温度,转头看向他说,“我想起来那晚落水,是因为救人,想了这么久,那个人是林景晏的弟弟”。
宋燃猛地打转向,靠在路边的停车点,吃惊地看着她,快速眨着眼睛。
“嗯,就是他弟弟,我为了救人才落水的,然后被杨雪认识的人救了,至于后来我记忆中的人都消失了,我晕倒了,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墨瑾淡定地讲述着自己想起来的所有事情,一旁的宋燃手足无措慌乱地看着四周。
林景晏收到了匿名信息,有人把李大江的住址发在了他的邮箱,来不及思考,他飞快地朝着那个地点驶去。
市里一栋不起眼的商住两用楼里,楼下店铺全是小吃摊,人声鼎沸,场面热闹。在它的旁边有个外层掉色的银色电梯,看到这个外观,他犹豫了一下,紧接着按电梯上了四层。
大门打开的瞬间让他觉得别有洞天,干净敞亮的楼道,只有两户对门,空间看起来很大。其中一个的房门半掩着,他敲了三下又三下,听见没动静以后,用脚拨开了门,谨慎地朝里走着。
只见偌大的房间里,茶几上堆了很多啤酒瓶和泡面桶,散落在沙发的报纸和滴落在地板上的汤汁,客厅紧闭的窗帘,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人回来了,屋子有很大的味道。
尤为显眼的是沙发正对的墙壁上盖着一块巨大的红色幕布,在好奇心驱使下,他用手一点点拨开,突然一幅巨大的人物关系图呈现在自己面前。
他看到了景明、林震宇、赵强、钟良等人围绕在“非法移植”四个字一周,在这些人名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红笔圈起来的周思朝旁边的便签条上写着“关键”二字。
他向后退了几步,仔细地纸上的字,反复确认无误后,他拍了张照片,向着医院出发了。
林景晏在心里盘算着,周思朝当年和自己差不多大,不可能参与在事情当中,那么李大江所说事情的关键,具体指向是什么,李大江知道事情这么细致的人物关系,当年他在里面充当了什么。
他边想着边加大了车子的马力,疾驰在街道中。
周思朝最近因为李大江的出现而深受困扰,他不想掺和之前的事情,而且是上一辈的事情,此时,他正望着窗外愣神。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值班护士对着周思朝说,“周医生,有人找你,说是你朋友”。
“哦,好,我马上出去”,他起身朝门外走去。
周思朝此时内心十分忐忑,他害怕李大江誓不罢休地直接来找他,不禁捏紧了拳头。
他走到等候区的时候,逐渐放慢了脚步,说了句,“林景晏?你怎么来了”,他略显迟疑地看着林景晏。
“咱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林景晏一把将他扯在自己身旁。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周思朝向后退了几步。
“我知道,你知道当年钟良他们参与非法移植器官的事”,林景晏咬紧了牙关,故意压低了嗓音。
周思朝脸色骤变,清了清嗓子说,“你说的事情我不知道”。
周思朝转身就想离开,林景晏先他一步挡在他的面前,讽刺地说,“我发现了点儿有趣的,和你分享一下”,他打开那张拍好的关系图放在周思朝眼前。
周思朝颤抖着嘴唇,瞳孔快速放大,没一会儿就说,“你先去大楼前的小花园等一下,我换件衣服,马上下来”。
林景晏扬长而去。
周思朝知道纸包不住火的,只是不知道林景晏怎么了解到此事的,他会不会以此为要挟让自己离开墨瑾。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他们在花园碰面了。
林景晏先发制人,“我知道赵强的医院以前和孤儿院的合作项目,是为了掩人耳目非法移植人体器官,当年医院移植手术的器官均来自孤儿院的孤儿们,我想这些你也应该多少了解到了吧”。
周思朝先是沉默,紧接着说,“所以呢?你找我来不可能只是说这些的”。
“对,我想知道钟良家的老宅有没有留下证据,或者和项目有关的东西”,林景晏的眼睛像火焰审视着周思朝的每一个细小动作。
“没有,事情过去那么久了,真相只有他知道,其他的早就被带入地下了”,周思朝控制情绪,平缓地讲着这些话。
林景晏依旧不想放过一丝线索,继续说着,“我不希望景安是踩踏着别人的尸体建造起来的,那些孩子不能因为自己无法选择人生,就被动地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就算是造物主也不能随意剥夺他人生的权力”,他越说言语越激动。
周思朝内心有点触动,可是想到自己的担忧,不自觉地向后退缩了几步,低声说,“反正他们做过的事,我不知道,之前家里的线索是他以前的治疗名单,你要是实在想查,我传给你,你去查好了”,他甩下几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林景晏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气到发抖,他定在原地嘟囔道,“墨瑾找男人怎么找这么个窝囊废”。
他坐在车里,拨通了Alex 的电话,“告诉景明,公司出大事了,我无能,不想干了,如果她还想保住心血,自己回来力挽狂澜吧”,他愤怒地说着。
姜妤早晨从老宅回来就阴沉着脸,和森约在工作室附近的咖啡馆,她郑重地学着爷爷的口气发出了警告,警告森最近本分点,不要惹事。否则,就算是姜妤跪在祠堂三天三夜,也保不住森不会出什么事。
森黯淡的目光直视着头顶最热烈的太阳,发出了轻笑,自己苟活的日子里,还真是和狗一样的围着主人摇尾乞怜。
墨瑾回家后,因为熟悉的地形,加上自己拄拐可以下地缓慢行走,没一会儿就送走了宋燃,走之前,她恳求宋燃想办法查一查李程还在不在本地,都在干些什么。
傍晚,墨瑾正在电脑前整理着资料,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显示的是匿名号码发来的信息,内容是“点开可以知道的更多”,附带了一个端口链接。
“骗子真多呀”,她小声嘟囔着。
又过了几分钟,屏幕又亮了,她再次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信息以后,眉头紧锁,表情十分严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渐渐地不安和忧虑涌上心头。
她轻轻地点开了链接,里面的两段录音开始依次播放。
第一段内容,她听到的是一男一女的对话,女人的声音她很熟悉,是林景晏的母亲景明的声音,至于男人的声音倒是没有听过。
景明:“你答应过我,先救我儿子的。”
陌生男人:“这个很难办啊!你知道的最近上面查得严,器官很难找。”
景明:“我要是说我们公司再给这个项目注资两百万呢?”
陌生男人:“两百万?可能还达不到我之后要承担的风险。”
景明:“事成之后,公司上市,再分你几支干股,做人不能太贪心,咱们毕竟认识那么多年了。”
陌生男人:“好吧,不为难你了,等着吧,下个月就能手术了。”
墨瑾听得有些出神,原来景明是靠笼络院长才给林景晏约到了手术,按照杨雪之前谈话的意思,原本给她姐姐的心源,景明通过手段,最后机会落到了林景晏头上,这段录音无疑是铁证。
她犹豫着点开了第二段录音,声音有点模糊,是处理过的男人和女人的声音。
男人:“我手里有证据,林震宇是谋杀。”
女人:“你不要胡说八道,小心告你诽谤。”
男人:“墨闻远的死,他逃脱不了干系,要是我交出去,他就等着坐牢吧!”
女人:“你把证据给我,我来处理,我还念及旧情,可以保证你今后衣食无忧。”
男人:“我是不会再相信你的。”
紧接着后面受信号干扰出现连续不断“刺啦刺啦”的声音,音频至此结束。
墨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父亲的名字了,整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如过电一般,精神渐渐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