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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路(三)(1 / 1)


破晓前,夜更黑,风更冷。

季平和范业纵马狂奔在草原上,早已偏离了来时的路,他们知道,想要甩开这些匈奴人,不能再走来时的路,不能再沿着河流,然而这样却也是最危险的,前方有什么,他们一无所知,没有了固定的水源,人和马不知道能撑多久,也许会死在荒凉的草原上,可这也总好过被抓回去。

渐渐,马儿慢了下来,不再跑了,鼻孔里大声喘着气。

“歇会儿吧,马儿跑不动了,这么久了,应该追不上咱们了。”范业说着,勒住了马,那马儿自觉地卧在地上,范业顺势从马上跳了下来。

季平一扯缰绳,马儿也停住了脚步。“还是再往前去一段吧,你也知道这些人的能耐,生来就在马背上,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草原。”

说罢,远处仿佛有声音传来,若隐若现。二人都沉默了,竖起耳朵,在这一片寂静的天地中,那马蹄声格外的清晰,刺耳。

季平心中凉了半截,有人来了,是他们吗?范业飞跃马背上,使劲朝胯下的马肚子上踢去,大喊:“驾!驾!快跑!”

马儿并未再跑,只是低着头走慢步走着,任凭二人怎么催促都无动于衷,二人只能跳下马,撒开腿拼命飞奔,而马蹄声,越来越近。

“还想往哪跑,给我站住!”一声喊叫彻底划破了夜的寂静。季平认得这声音,是刀疤来了。

他们真的追上来了!?这怎么可能?眨眼间这一伙人就骑着马跟了过来,他们来了五六个人,一人两匹马,兴奋地呼吼着,像是狼群逮到了猎物。

骑兵们迅速上前,将他们围了起来,走马灯一般转着圈。二人在里面左闪右躲,像两只急于逃命的兔子,在鹰群的围堵中拼命挣扎。季平瞅准时机,从两个骑兵中间一跃而过,跳出了屏障,咬牙向前跑,后面的人则不慌不忙地骑马跟着,看着他大口喘气地跑着,直到他跑得没有力气,才慢悠悠地拿出绳套,随手一抛,就套住了他的脖子,手臂又一发力,直接把他甩翻在地。

季平双手用力拽住绳子,被马拖着带到了刀疤面前,他看到范业也被套住拖在马的后面。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季平狠命捶地,愤怒,无奈。

“我们是这大漠里的苍鹰,你们无论跑到哪里,跑得多远,都是跑不掉的,哈哈哈哈哈哈!”刀疤这句话像是一把锋利的锥子,直勾勾扎在季平的心口上。

“你们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跑了吗?你们不过是我们的猎物。”他又笑着说道。

季平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他们将被一直拖着,直到死去,即便是不死,也会被带回去处决。

马儿拖着他几阵狂奔,他感到五脏六腑在体内左右晃动,随时都有要蹦跳出来的可能,拖行了一阵儿,他全身上下的骨头仿佛都要散开了,浑身刺骨般的疼痛,血液在皮肉下快速沸腾翻涌,冲开了一道道的缺口,从中喷涌而出。

渐渐地,马儿慢了下来。我要站起来,不能就这样死掉。季平拽紧绳索,用尽全力蹬地起身。

“驾!驾!”那骑手用力一踢了,马儿迅速加快了步伐,季平咬牙拖着身体也跟着它奔跑,瞬间,那匹马又一个急转弯,季平直接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地上。

马儿凑近,停下了脚步。季平趴在地上,马儿的粪便一颗颗的落在他身上,苍蝇嗡嗡地在他耳边叫着。你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像你的兄弟们那样,英勇地死去!为什么还要苟活?死就这么可怕吗?死应该没有什么痛苦,没有感觉,空空的。

“让我死吧,来个痛快!”季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

“你还想要痛快?你没有这个资格。”刀疤得意地说道。

马儿又走了,它就这么一直拖着,一圈又一圈……季平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是麻木了吗?竟然没有知觉,感觉不到疼痛了,终于,眼前一黑。

这是死了吗?身体漂浮在一片混沌之中,像是大海中的一棵浮萍,没有方向,四处漂流。漂着,漂着,他漂回了家乡。

他看到了家中的老屋,茅草做的顶,土胚做的墙,还和以前一样破旧,一样苍老,父亲正在院里劈柴,母亲则在灶台前烧火煮饭,弟弟扛着锄头,长高了,也长壮实了,正从田里往家赶。

妹妹呢?还和以前一样的懂事乖巧,正蹲在河边洗衣服。

他又看到了村西头的云儿,还和以前一样年轻,一样美丽,站在村口,等着他回来。她说过,等他回来,他就一定要娶她过门。

他想跑过去,却怎么也跑不动,又想冲他们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

他只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醒醒!快醒醒!”一阵叫喊,他的眼睛缓缓睁开,原来是有人朝他脸上泼了一盆冷水。

“弄死算了,怎么又给带回来了?”有人说道。

“首领有命令,让我把他俩活着带回来。”季平听出了是刀疤的声音。

两个人过来把他架起,他感觉像是飘在半空中,被人轻而易举地带到了某个地方,然后又有人往他嘴里灌了些东西,热腾腾的,有些甜,又有些腥,是羊奶。

他清醒了,自己正在一个大帐子里,范业也在,周围一群人手持弯刀站立,有个人坐在正前方,手里拿着一大只烤羊腿,大口地啃食。是乌尔勒,那个首领。

烤肉散发的那股香味充溢整个大帐,季平很久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甚至都快要忘记了肉曾是什么滋味,但此刻只要闻上一下,就立刻能知道这味道有多鲜美。戍边日子清苦,往往数月不知肉味,被俘虏的这些日子,匈奴人忙于撤退,既没有宰杀过牲畜,也没有去打过猎,何况,虽然匈奴人放牧,却也不是顿顿有肉。

那首领用刀从羊腿上割下来两块肉,扔给了他们。

季平拾起肉大口啃去,那是活着的味道。

“我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那首领边啃边说,“活下去的机会。”

活着!季平说不出是喜是悲。

“但是……”他一口撕下一大块肉,一阵咀嚼之后咽了下去,“你们当中只能活一个。”

他们被带了出去,一群守卫把他们围在了一个圈子里,刀疤过来,扔出两把弯刀:“赢的人活。”

季平愣住了,范业也站在原地。

“否则的话,你们两个都要拉去喂狗。”刀疤指了指营帐旁锁在桩子上的三只恶狗,它们目露凶光,龇牙咧嘴,疯狂地撕扯着锁链,嗷嗷狂吠,看到众人聚集,似是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兴奋地张开满是尖牙的大口,撩拨着那细长的舌头。

不!不!不能这样!我们是共患难的袍泽兄弟!

“快,拿起来。”刀疤说,“我的狗已经饿了。”

两人依旧愣在原地。

“快!快点!拿起来!”刀疤冲他们吼道,那狗也在一旁狂吠。范业在刀疤的怒吼中弯下了腰,战战兢兢地拿起了弯刀。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你个杂种,拿起来!”刀疤一鞭子飞了过来,季平带着怒火一把抓起了武器。

范业双手举刀,咆哮着向他冲过来,一刀劈下。

季平侧身闪开。

再砍。

又闪躲。

“我们不能这样自相残杀。”季平说着,身体警惕地往后挪动。

“对不起了,不要怪我。”范业持刀逼近,右砍,左砍,下劈。

季平后退,后退,格挡。

又是一刀过来。

季平闪躲不及,刀锋轻轻地吻过他的手臂,鲜血直流。

再一击过来。

季平举刀格挡,用力往上一抹,架开了砍来的弯刀,然后使出全身力气,迎面砍去,两刀碰撞,迸出火花。

“非要这样不可吗!”季平举刀咆哮。

“我不想死!不想死!我要活下去!”范业声音颤抖。

季平愤怒地挥刀砍去,连劈三下,打得他连连后退。

“打!快打!杀!杀了他!”人群中传出阵阵叫喊。

又几个回合,他们相持不下。

“砍死他!砍死他!”围观的人群手舞足蹈,愈发兴奋。

范业大吼一声,将刀举过头顶,用尽全力轮了过来,季平侧身后退一步。

这一下,砍空了,他的身体暴露在季平眼前。

季平顺势一刀刺了过去,刀尖捅穿了他的身体,从他的后胸钻了出来,鲜血从刀上顺溜而下。

那一瞬间,他眼睛猛然张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季平,无力地松开了手,刀掉落在地上,人扑通一声跪倒了。

季平双手颤抖,慌忙松开了手中的刀,脚下一软,不自觉后退几步,瘫坐在地。你都干了什么啊?!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人群欢呼着,散开了。范业死了,蜷缩在地上,而他看着这具死尸,哭了,模糊的双眼中,他发现俘虏们都在看着他,那些人的眼神他永生难忘:愤怒,错愕,悲伤,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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