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弦的意识其实并没有完全沉沦,他的意志一直在不断挣扎之中。
阿娘的死是他最痛苦的记忆,一直被他下意识地回避和忘却,这份记忆骤然被挖出,让他一下被狠狠击溃。
但是灵魂深处,他不愿意走向这片火海。
“弦儿,娘只愿你好好活着,别去找他报仇。”
“一切都是娘的错。”
“好好活着。”
不,不是娘的错,是他……岁弦脑中浮现出一个男人的影子,竭尽全力也看不清面容,只知道他掌心的一团青色火焰,是娘死亡的元凶。
他是谁,他是谁……我会找到他,我会杀了他!
岁弦的脚步慢了下来。
“这是我的第二个交换条件,你给我息壤,我帮你查清岚族灭族真相。”
女子冷冽如清泉的声音响起。
师傅。
岁弦停下了脚步,他的眼睛慢慢恢复了清明,身形顷刻放大,红色胎记悄然褪去。
破屋的大火骤然扭曲,仿佛在表达自己的不甘。
这重幻境算是破了。
“师傅?”
岁弦瞳孔骤然放大,站在他面前,与他近在咫尺的女子不正是师傅。
初尘立刻意识到岁弦现下可以看见自己,她正想说话,但景象突然天旋地转,下一刻两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夜色深深,山间细雨淅沥,打在屋檐瓦片和枝干树叶之上,并不恼人,反而使人内心涌起一阵懒意。
屋内的灯火昏昏,窗关得紧,没有风透进来。
少年黑发尽湿,面色苍白,秾丽的眉眼在烛光映衬下,显得迷离而脆弱。岁弦勉力撑开眼睛,他全身多处都痛得难受,血与雨混在一起黏糊在他身上。
“师傅,我自己来。”
岁弦抓住“初尘”在他身上扯衣抹血的手,已经脱到中衣了,他的脸颊染上一层异样的潮红。
站在旁边又变成游离状态的初尘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下疑惑,自己怎么又变成了观察者。这是当初她和岁弦在尧光山的真实经历,幻境要利用它做什么呢?
“初尘”一语不发,白玉雕琢般修长的手兀自动作,将岁弦最后一件染血的衣裳去掉。岁弦不敢再扭捏,任凭初尘为用净布擦拭他的身体。
岁弦知道“初尘”不说,也是生气了的,他不自量力去尧光山东边紫霞谷采莎茹果,被婺巨猿打得这般重伤,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丹药只能堪堪止住血,“初尘”又取来外敷的灵药,细细抹在伤口之上。
“师傅,不要动用戊息壤。”
岁弦感到源源不断的灵力从“初尘”手心流进他的伤口,他知道师傅为了替他疗伤,边敷药边施展疗伤术,可是师傅才能驾驭身体不久,若是贸然动用戊息壤,肯定又会伤害融合性。
“你很想死?”
“初尘”性子冷,不会说什么柔声劝慰的话安抚受伤的弟子。她发现岁弦时,他已是伤重昏迷,倒在碎石之中血染了一地,她现下与凡人无异,若不动用戊息壤,他什么时候才能好。
岁弦心中的愧疚又加重几分。
“初尘”微凉的指尖因在岁弦身上摩挲也多了暖意,她不断向下,岁弦的要害伤在胸口和腹部两处,腹部的爪伤又深又长,很是狰狞。初尘挖出大块白玉膏似的灵药,细致涂抹于伤口上,不停地揉捻按压,以加快灵药的吸收,同时输入着灵力。
岁弦的呼吸渐渐浓重,鸦羽般的睫毛颤动不已,神色显得极为微妙,仿佛很痛苦,但又隐隐欢愉。
“初尘”的手骤然下压,岁弦被疼痛惊醒,他在干什么,竟然……
“师傅!”岁弦见“初尘”状态不对,惊慌喊道。
“初尘”的身子摇晃,因为失力而撑到了岁弦的伤口上。她强撑着离开,借着床沿支撑自己。
岁弦想要起身,却做不到,好在“初尘”之前的疗伤确实起了效果,他的气色恢复了不少。
“我没事。”
“初尘”摇了摇头,帮岁弦盖上被褥,嘱咐他休息便是。她因为力竭,很快撑着床沿睡着了。
旁边的初尘观察许久,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和记忆中没有差异,当初她以为岁弦年轻气盛,对自己估计不足去紫霞谷逞强,但是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给自己准备生辰礼而铤而走险,她虽然不赞同这种行为,但也为这一片心意而感动。
不知后续幻境会怎么发展,她正关注,然而,下一刻一股大力袭来,拉扯着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