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凡界的一座城池,大雪纷飞,四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不少人家在屋前扫雪。
初尘走在路上,她进入镇魂草幻境之后,便来到了这个地方,没有人看得见她,她也清楚地知道这是幻境虚构出来的场景。
按理说幻境应该以初尘的记忆为引让她陷落,怎么这一切却像跟她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初尘有些不解,寻找着破境之法。
“臭乞丐,偷到我头上来了,我他妈打死你!”男人举起着粗长的铁锹重重地落在男孩身上,男孩被击倒在地,蜷缩着双手抱头护住自己。他衣衫本就褴褛破烂,此时更是雪上加霜。
“说了没有偷!”男孩顽强地自我辩护,黑葡萄般亮若星辰的眼睛透着一股倔强和凶狠。
“我让你狡辩!”男人一脸横肉抖动了几下,又狠狠了踢了男孩几脚。男孩忍着痛,始终不曾哀嚎,固执地不肯示弱。
“当家的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那几个包子是我给他的。不是他偷的。”一个妇人急匆匆地跑来,焦急喊道。
“他妈的。”男人走过去甩了妇人一耳光,妇人捂着脸啜泣,被男人边推搡着边骂骂咧咧地走远进入一道院门不见了。
等他们走后,男孩终于绷不住,咳了几口血。
血色殷红,落在皑皑白雪上,触目惊心。
他沉默地从地上爬起来,初尘这才看清他的面容,他九、十岁的样子,右脸上一道红色的丑陋胎记从额头蔓延到下巴,五官平平无奇,属于看好几眼都不会记得的长相。
不嚣。初尘心里默念。她不会认错,那个胎记便是戊息壤的封印,她帮他解除封印后他才恢复本来面目。
初尘想要为他疗伤,但是手却从他身体穿了过去,其实她早就试过了,只是忍不住罢了。
岁弦擦了擦身上被铁锹刮出来的血迹,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离开,七拐八拐走了很远,终于来到一间破屋,这里还有四五个乞丐,都是老少,很多人都生了病,不时传来咳嗽和呻吟声。如今天气严寒,他们又都衣不蔽体,只一场伤寒便能要了大部分人的命。
岁弦进来后,一个四五岁的女童虚弱地问:“是弦哥哥吗?”她两只眼珠动也不动,原是一个盲童。
“是我。”岁弦忍着疼疼,走过去摸了摸小女童的额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小女童依恋地抓住他的手,乖巧地说道:“小芽儿不难受,会很快好起来的,弦哥哥别担心。”
岁弦沉默地点头,又去看旁边躺着的一位老人。老人昏昏沉沉,见是岁弦,又看到他满身是伤,重重地叹了口气:“弦儿,谁打了你?”
“没人打我,自己摔的。”岁弦不肯说真话。
“弦儿,只有你没被传染,你走吧,别管我们了。”老人艰难地喘气,“说了几回了,你怎么这么犟。”
“我不走。”岁弦为老人顺了顺气,“能走到哪儿去?”
“至少别和我们一起死在这儿。”老人的眼睛变得湿润,死死地盯着岁弦。
“我不会让你们死的。”岁弦握紧拳头,咬牙发誓。
此后几天岁弦拖着一身伤外出,用尽所有办法觅食和求药,然而时下城内伤寒大爆发,药材紧缺,岁弦只是一个乞儿,任凭他怎么努力,也只是杯水车薪,这过程中还又遭受了许多欺辱。
天色已晚,男人喝得酒气熏熏朝家走去。
突然他踩中了一块结冰的水洼,直直朝后倒去,正好倒在一个铁锹之上,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男人痛嚎不已。
小路阴暗的角落里,岁弦冷冷瞥了一眼,转身离去。
这个男人就是之前因为包子殴打过岁弦的人,这些时日,岁弦总会在暗地里找各种办法回击恶意伤害过他的人。
只是,有些事不可逆转,也无力挽回。
破屋中的乞丐一个一个逝世,最终小芽儿也在岁弦怀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岁弦抱着小芽儿,坐在屋内的角落,看着满屋的尸体沉默不语,他好像不知道什么是悲伤,什么是愤怒,也不曾害怕和恐惧,只是静静地坐了一天一夜。
初尘坐在他身旁,她这几日寸步不离地跟着岁弦,看着他的弱小和坚韧,又想起岁弦曾跟她说:“以前不苦的,往后有师傅,已经很幸运很幸运。”
她对他的过去了解地还是太少,或者她也不曾真正关心过。
初尘心底一阵发闷,她很想摸摸岁弦的头,如果她早点找到岁弦,他就不用遭受这些苦难了。
第二天深夜,岁弦给屋内的人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点燃了火把,破屋太破,又是废弃的孤屋,很快就全部着了。
火焰映照在岁弦漆黑的瞳孔,岁弦看着看着,突然抱着头蹲了下来,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娘。”岁弦眼前突然出现了记忆深处的一幕,是一个婉约温柔的妇人,流着泪亲吻他的额头,最后葬身在滔天的火焰里。
“娘。”岁弦嗫嚅着,他看到自己的娘在眼前烧着的破屋中出现,一脸痛苦地呼唤着他。
他站起身来,朝大火中的破屋走去,双眼混沌迷蒙,仿佛失去了神智。
不好。初尘意识到岁弦可能要被幻境欺骗而自我毁灭了。
她挡在岁弦身前,但是岁弦径直从她身体穿过,她现下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靠岁弦自己醒过来。
如果岁弦就这样走入火海自尽,他恐怕……
初尘一次次呼唤着岁弦,一次次挡在他身前,但都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