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没说话，只带着飞红滴翠一道朝他行了一礼。
岸边风声徐徐，吹得衣袖裙袂翩翩欲飞。
顾清川还想在说点什么，却碍于如今的身份，余大小姐又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得太近。
他忽然很是无措，像个毛头小子一般不知道该怎么游刃有余地应对眼前的场景。
自从单方面和余家退婚，做了驸马都尉之后，顾清川想过很多次和余笙再见面的场景。
各种各样的场景，但绝对没有一个像现在这么突然。
在他的设想里，只要他不回黎州，就不会遇到余笙。
可现在，余笙来了京城……
“你看她做什么？看我！”
盛怀瑾皱眉轻喝道。
可不能眼看着他今日计划中最应该配合演出的人——驸马都尉顾清川一看到余笙就跟丢了魂似的，什么正事都顾不得了。
顾清川猛地回过神来，匆匆忙忙朝余笙还了一礼，转身看向打了人还嫌事闹得不够大的那位。
“表哥是为了给这艘船上的人出头？”
驸马都尉绞尽脑汁去想余笙和盛怀瑾究竟是什么关系。
很快就想起几个月前黎州那边传回京城的急报，说镇国公世子率数百金衣卫夜奔八百里去为余家撑腰，甚至因此抄了黎阳侯府。
此事上达天听时，朝野震荡，派了户部的陆明舟过去收拾烂摊子，也是前几天才刚回京。
顾清川生怕盛怀瑾又是因为余笙才跟贺文成杠上，问话的时候甚至不敢把余家的姓氏带出来。
盛怀瑾反问道：“你看我像是喜欢给人出头的？”
余笙抿了抿唇，心说：世子，你不是一般的喜欢。
但今日这一出，盛怀瑾要是只想出头，打完人就可以鸣金收兵了。
现在他非要让顾清川抓他入狱……
显然是另有打算。
她没出声，静静看着盛怀瑾出招。
顾清川心道：像啊！
但这话不能放到明面上说。
“我瞧着也不像。”他想着能不把余笙牵扯进来最好，为了赶紧息事宁人，只能说违心说话，给边上官差头领递了“别愣着、赶紧拦着点”的眼色。
后者连忙开口劝道：
“万寿节将至，这城门渡口处的排查是必往日要更严谨些，这船只停靠地多了，确实也有人等不住要插队，这插队的人肯定是有错在先，但世子已经出手教训过了，这事就……”
盛怀瑾一脸正色道：“正因为万寿节将至，才更应该按章办事，彰显我大晔法度严明。”
一众官差和巡逻士兵们都无言以对。
顾清川也知道劝不住了，为了避免事情再闹下去，只能问他：“那世子以为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置？”
盛怀瑾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
官差们都有点不敢动。
就插个队的事，变成世子打世子，已然很离奇。
要是还因此把两位世子都捉拿下狱，这事只怕要上京城奇闻录了。
顾清川转了半圈，想让余笙来劝劝，但又不好开口，只能朝她看了过去，看眼神示意。
只可惜余笙带着帷帽。
哪怕驸马都尉的眼神能说话，也全被白纱挡住了。
“抓我。”盛怀瑾双手一伸，十分配合让官差上镣铐。
同时，还不忘提醒他们：“安南侯府那些人一个都不能少。”
官差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小声问驸马都尉：“这怎么办？”
顾清川心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但渡口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这个驸马都尉也不能架在半空，一直下不来台。
“就这么办，全都捉拿入狱。”顾清川朗声说完，又压低声音安抚那个守渡口的小官员，“待我回去上封奏折给皇上，说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
要怎么处置，全看皇上的。
“有劳驸马都尉，多谢驸马都尉。”
那小官员顿时感激涕零，当场就要跪下给他磕一个。
顾清川赶紧把人扶住了。
今日这事的苦与难，他是真的完全能理解。
官差们得了上官的准话，这才哆哆嗦嗦地掏出了镣铐，把刚从水里捞上来的那位世子，还有安南侯府一众挨过打的护卫随从。
一时间，官差还倒不如被抓的人多。
镣铐也不够用，只能从船上拿麻绳来先凑合着。
相比起盛怀瑾的配合，刚呛了水吐出来的贺文成十分抗拒。
他的亲随大声叫囔着：
“你们都没长狗眼吗？我家的主子乃堂堂安南侯府的世子，你们敢抓我家世子？你们……”
盛怀瑾嫌吵，顺手丢了团麻绳过去，把那人的嘴堵住了。
四周顿时清静了不少。
顾清川也不想在外头现眼了，让官差们赶紧把人带回去，他也急着回去写奏折。
临走前，他又回头看了余笙一眼。
有许多话想说，可都不合时宜。
只能另找机会了。
驸马都尉转身欲走，眼角余光却瞥见余笙忽然下船登岸，朝他走来。
他停住了脚步。
而后，看见余笙经过他身侧，走向了盛怀瑾。
盛怀瑾微微挑眉：“我又不是替你出头，你过来做什么？”
世子甚至还煞有其事地补了一句，“你别误会。”
他心说：大小姐再误会一下，岂不是要更喜欢我了？
余笙心中的猜测，在此刻得到了验证。
他果然是另有打算。
余笙所乘的快船已经在这排队排了大半个时辰，盛怀瑾的船是后来的，他先前八成都不知道被侯府插队的船是她的，来了就找个看不顺眼直接开撞，惊动渡口附近的官员。
就为了被抓下狱，事闹得惊动圣听？
她隐约猜到了盛怀瑾下一步的打算，不动声色地说：“放心，我没误会，只是碰巧在这遇上了就想问问，你先前留在余园那些衣物还要不要？”
“要，为什么不要？”盛怀瑾身上穿的这身还是余笙给他做的。
上好的料子，版型绝佳，他穿的时候都不舍得弄脏。
余园还有那么多套新衣裳，哪能丢了不要啊？
余笙轻声道：“那等你事了，我派人给你送去。”
盛怀瑾闻言，眸色幽深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应声道：“好。”
这一刻。
盛怀瑾忽然感觉：
大小姐知我心中所想……知道得似乎太多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