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获圣心？”盛怀瑾嘲讽地一笑，“朝堂上那些人都只想着怎么哄皇帝高兴，谁管百姓死活？”
“怀瑾！”慕临风听到这话神色微变，当即开口制止他再说下去。
黎州这地儿虽然天高皇帝远，但隔墙有耳不得不防。
盛怀瑾如今又是遭了皇帝怒火之人，言行更得谨慎小心。
慕临风斟酌着用词劝道：“我知道这次的事让你心寒了，可圣旨代表帝王的无上权威，你公然抗旨不遵，杀了北梁降将这事做得着实太过冲动。”
盛怀瑾却说：“我不是冲动。”
“你……”慕临风闻言，一时间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北梁人骁勇善战，可他们所处的地方土地贫瘠，以游牧为生，一直都向往大晔的国土辽阔，丰足富饶，多年来战争不断，打打停停，停停又打打。
为守住北境不知死了多少的将士，流了多少血。
先前大晔一直处于劣势，到了镇国公接手才能与北梁相互制衡，这两年盛怀瑾去了前线，频频出奇制胜，军中士气大涨，这次更是奇袭敌营拿下了敌方主将和好几员大将。
原本是可以一举把北梁人打回老家的大好战机。
而北梁在此时示弱，提出谈和，用珍宝和马匹换取几位大将和大量降兵回去。
皇帝听了丞相的谏言，一意主和，下旨让盛怀瑾把一众北梁将士放回。
盛怀瑾不愿放虎归山，抗旨亲手斩杀了几个北疆将领，引得皇帝勃然大怒。
朝中文武，主和派在参他骂得唾沫横飞，主战派在护他吵得鸡飞狗跳。
好好的少年将才被贬出北境，横跨过大半个国土，又来了黎州。
慕临风沉吟许久，才问道：“你爹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盛怀瑾又饮了一杯茶。
慕临风此时倒是知晓他还有下文似的，也不急着追问，极有耐心地等着。
片刻后，就听见世子爷又道：“他当着传旨太监的面打了我八十军棍，将我赶出来了。”
“八十？”慕临风登时站了起来，“你挨了八十军棍，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
“我命大。”盛怀瑾放下酒杯，直接拎起了酒壶自饮自斟。
慕临风赶紧伸手给他拦住了，沉声道：“你不要命了？挨了八十军棍身上有伤，还喝这么多酒？”
“这么关心我啊？”盛怀瑾挑了挑眉，不以为然道：“放心，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我昨夜也喝了酒，不碍事。”
“不行。”慕临风还是不让他喝。
早知道就不约在春雨楼了，换个茶楼多好。
他这样想着，从盛怀瑾手里抢过酒壶，后者不松手，两人还在酒桌上过了两招。
小厮在边上看着，也不敢贸然出声。
最后还是慕临风眼角余光一瞥，瞧见对面茶楼里走出来一个人，他先停手，奇怪道：“陆明舟怎么在这里？”
陆大人可是一天十个时辰，很不得十个时辰都在办公事的人。
竟也有闲情雅致出来喝茶？
盛怀瑾拎着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谈笑道：“怎么，你不仅要管我喝酒，还要管陆明舟喝不喝茶？”
慕临风没理会他这话。
等陆明舟走后不久，那茶楼里又走出来几位姑娘。
最前面那位好像是……
“余家大小姐？”慕临风忽然在这看到余笙跟陆明舟前后脚从茶楼里出来，不由得有些诧异。
他回头看了盛怀瑾一眼。
“你看我做什么？”盛怀瑾也朝窗外看了一眼。
刚从茶楼里走出来的那人的确是余笙不假。
身后跟着的也是平日伺候她的两个婢女。
“陆明舟似乎对这位余家大小姐很是关照。”慕临风看着盛怀瑾说道。
小厮顺着自家主子的话往下说：“先前锦绣衣庄被人恶意纵火的事，陆大人就盯得很紧，我好几次听到吴县令跟他的师爷抱怨……”
“那又如何？”盛怀瑾端起酒杯拿在手里把玩着，却没有立马就喝。
慕临风趁机把酒壶提起来，交给一旁的小厮让他拿走，换茶来。
而后才补了一句，“我听闻这个陆明舟跟余大小姐曾有婚约，后来退了。”
盛怀瑾颇是认真得辟谣：“这是谣传。”
慕临风正色道：“不管是不是谣传，这个余大小姐跟陆明舟走的这么近，对你来说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陆明舟是李丞相一手提拔起来的。
算是姓李的得意门生了。
镇国公府跟以李丞相为首的主和派本就是面不和心也不和，盛怀瑾这次还因为跟主和派硬刚被贬谪，遭了这么大的罪。
这个余笙倒是左右逢源，两边都能交好。
“你脑子都在想些什么？”盛怀瑾神色莫名地看着慕临风。
世子爷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我如今是借住余园，一个借住的，难不成还要管主人家同谁交好，跟谁走得近不成？”
慕临风顿时：“……”
你盛怀瑾不是一向走到哪都反客为主？
进了皇宫大内都能当自己家的吗？
怎么到了余园，你就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借住的，这一点不世子爷啊。
“你天生面瘫，摆不出脸色就不要硬摆了。”
盛怀瑾看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满是难以置信的样子，觉得今儿这酒都没滋没味的。
不喝了。
世子爷屈指敲了敲桌沿，问道：“到底还给不给酒喝？”
慕临风在这跟他说正事呢。
这人光惦记着酒。
慕临风不悦道：“不给。”
“不给酒喝我可走了。”盛怀瑾起身便走，不带半点停留。
“我还话要同你说……”慕临风还想再劝劝他，世子爷摆摆手让他声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见他下了楼，步履款款往街上去。
慕临风顺着他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觉得心情有些微妙。
慕家小厮瞧了，满脸诧异道：“世子怎么朝着余家大小姐那边去了？”
慕临风扶额，“谁知道他？”
刚才还在这跟他说自己是个借住的，管不着主人家同谁走得近，和谁交好。
结果话刚说完就过去了。
他实在是想不通：
这种时候，盛怀瑾不回京城却来了黎州，究竟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