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虽分先后,但交往却是不论年龄。
李白激动了起来,那酒酣者便是名满天下的孟浩然夫子。
李白站在那石头旁静静地观察着孟浩然,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岑参则在一旁候着。
半柱香之后,孟夫子开始伸懒腰了,“啊……”他慢慢抬起眼皮,映入眼帘的便是李白,哟,这小伙精神,还挎着一把剑,想必又是哪位仰慕的后生。
见孟浩然已醒,李白便是笑着朗道:好一个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孟浩然一个翻身坐起,道:入景吧?
“入,相当入。”
“那这么说确实好了?”孟浩然神态自若地问。
“那自是当然。”
“好在何处啊!”
“秋潮齐岸,天波一体,云气蒸腾,波撼岳阳,且不论字词,就这意境气势,当是这岳阳洞庭前无来者之作。”李白一边踱步过去一边道。
孟浩然一下子从石椅上坐起:小友是?
岑参便是抢答道:益州李太白。
孟浩然蹭地一下子站起身,跳将过去,一把搭手在李白的肩膀上,附耳说:那李泰和见了你的上书是什么表情啊?
“当是吹胡子瞪眼,亦或者低头不语……”。李白调侃道。
“瞪眼不语?啊哈哈哈哈。”孟浩然一个大笑和李白排肩而行起来道:虎儿,你且先玩耍去,今日胡子哥哥有诗友到访,下次再给你书画一些个大的好吗?
“真的?”虎子放下扇子问。
“胡子哥哥什么时候诳语过你?”
“好,哈哈哈哈。”虎子一边朝坡下跑去,一边高兴得手舞足蹈。
孟浩然搭肩这一举动,倒是让李白有点不自在。
“孟夫子名动天下,太白早想一见,今日居然在这洞庭云梦得睹风采。”
“那风采如何?”孟浩然紧接话问道。
“闻孟夫子比某长一轮,怎的恰如老神仙一般。”李白说道。
孟浩然一把将李白拉到一边道: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也!”
“老弟,你怎的到了这云梦泽来了?”
“白自夔门而来,这云梦泽自是不可少的向往境地,怎可不游?”
孟浩然此时却是和那岑参狡黠地对了个眼神道:莫不是早有打算?
李白并未发现那孟岑之间的默契,便是坦率地说:是早有向往。
“噢,原来是这样。”孟浩然和岑参异口同声地道。
李白看了看孟浩然,也看了看一会蹦哒在前,一会尾随在后的岑参,觉得有点奇怪,但也说不明白,便是在孟浩然搭肩的情况下一路随行而去,到哪里不知道,干什么也是不知道。
“夫子和岑兄弟这是要往哪里去?”李白同孟浩然随行了一段距离问道。
“有朋自远方来·······”孟浩然说了半句,看着岑参。
岑参又接话道:不亦说乎,又要喝啰。
“饮酒?夫子刚醒,又来?”李白觉得有些不恰当。
“诶,甚好甚好,醒观云梦里,醉入云梦里,再醒云梦里,方云里梦里也。”孟浩然仰望着云蒙山峰,陶醉地道。
李白也是佩服得紧,一直以为自己能体会到那酒里的真滋味,原来这孟夫子更是酒里能者。
”好,好,云里梦里便是酒仙也。”
李白在孟浩然的簇拥下带着岑参一路往那云梦泽的酒肆去了,岑参则是跟在身后,对孟浩然执以师礼。
几人找了个最高档的酒家,那店家一见是孟浩然,便是主动热情地迎了上去,将几人引到了可以远眺洞庭的一个雅间,放来几坛好酒,几碟好菜,远望洞庭碧波荡漾,湖岸树山交相,渔家漫划湖里,孟李自是豪情大发,倒上一碗酒,也没客气,便对饮起来。
岑参则陪坐在李白的身旁,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听二人聊天,几乎都是些民俗风情之事。
李白指画着问,孟浩然解答,然后李白列举蜀中风情,孟浩然又问。
你来我往,自是话多得很,几碗酒下肚,相谈甚欢。
岑参也觉无事,便是盯着李白腰间的剑仔细看了起来,越看越喜欢,便伸手去触摸,李白见状,直接解了下来,一把送他手里道:小友对李某的趁手之物感兴趣,拿去慢慢看。
终究还是孩童,那岑参的玩心便是再也按捺不住了,拿着那剑跑到空荡的地方抽出来仔细瞧起来,还时不时砍刺两下,很带劲的感觉。
孟李二人从风土人情到历史沿革一路聊了个遍,那酒也差不多了,李白便是抬头远眺云梦山顶的缭绕云雾道:云梦鬼谷子,百家祖师,不知是隐居于山中何地也,当真是个好地方,入山则隔绝尘世,下山则进洞庭食鱼醉酒也,当真再无如此胜地。
李白这一感慨,那孟浩然却是一下子将筷子放在了桌子上,望着桌子上的菜肴,吧唧了两下嘴,一副索然无味的模样。
“诶·······”孟浩然长长地一声叹息,再无提起筷子的兴趣。
“夫子,怎么了?”李白马上问。
“诶·······”孟浩然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李白觉得有些突然。
“李兄,你算是把夫子给制住了。”那一旁提着剑比来划去玩耍的岑参提醒道。
“噢,鱼?哈哈。”李白马上大声叫:店家上这湖中最好最新鲜的鱼来。
见李白喊起,孟浩然一把止住李白道:贤弟误会了,误会了,我在这楼中每个月都是总资结账的,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吃什么便是什么,空手来空手去便是,不是这个原因,诶·······。
“怎的又在叹息?夫子当讲与太白一听。”
岑参跑了过来,对李白说:夫子要吃的那鱼这湖里怕是没有,即便是有也无人捕获,最起码至今是没见过。
“噢,那是什么鱼,这般神奇。”李白问道。
“贤弟是不知啊,那鱼,啧啧啧,好吃啊,好吃啊,某是难忘啊!”孟浩然一边讲一边吞了几下口水,就要流哈喇子一般。
“何名?我们去寻,此地无,别地应有,找到为止。”李白起身。
“李兄误会了,那鱼呀,我们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是那日夫子饮醉了,雅兴大发,在那云梦泽一瀑布边洗脚,发现的,我们两抓了半天才抓到,身子扁扁的,鳍长如袖,尾上有红黄蓝三色斑点,我从未见过,老夫子说他也是第一次见,本来说拿回去养着观赏,可老夫子硬是看了三四天把人家吃了,诶!残忍呐。
“你这娃子,人吃鱼,鱼喝水一环扣一环,这是天道。”孟浩然为自己辩解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李白自是大笑了起来,道:那再去捕便是。
“我们去过,怕有几十次了吧,你还别说,有两次就见到了,可那瀑下溪道却是通向别人家的私院,本来可以进去抓或是买来便可,但那户人家确是大善行斋之户,从那私园中捕鱼出来果腹,即便是熟人世交,那也是无法开口,我们呐又躲那院外的私园出水口待了很多次,便是不见那美味再出去了,诶,让人不免惆怅的生死不能啊。”岑参一边以取笑的眼神看着孟浩然,一边向李白讲述。
“你这小子,看我不搞你,你敢看我笑话·····”孟夫子朝岑参嘟囔道。
“别,我错了,不过咱们夫子什么都好,便是那红黄蓝三色彩尾鱼可是把夫子的命给拿住啰。”岑参更是调皮地说完,笑呵呵跑到了一边。
“诶·······那确实·······”孟夫子又一声叹息之后,无奈地憧憬起来,那桌上的菜便是再也不想沾了。
李白也是吃货,确实没见过什么东西有那么大的诱惑。
“天日还早,夫子,我们再去探探如何?”
“真的?太白真愿意陪孟某去做那小儿之事?”孟浩然一下子站起来,拉着李白的手说道。
“夫子哪里话,太白也是好口欲之人,鱼,我所欲也,何来小儿之说。”
“啊,好好好,走,走,我带你去······”孟浩然牵着李白的手下楼往那溪边跑去。
“诶,诶,你们等等我。”岑参始料未及,一手拿着剑鞘,一手拖着那赤崖剑,直跑到那酒楼外面,才将剑入鞘,扛在肩上追了上去。
沿着那湖边绕了一个小弧圈,从一个岔道口右拐,翻过两片菜地和一丘挂满果实的石榴林子,再往前一个小坡下上,便是往那云梦山中而去了,孟浩然带着李白又往上蜿蜒爬了一会,便环山跑到一个峭壁绝崖下面。
孟浩然指着那从崖上飞溅下来的小瀑说:那是万仞悬崖,上不去,这瀑水想是这云梦山中之暗水形成,所以只能从这里探看那鱼。
李白一观察,那山形确是如此,只不过那瀑布下形成的小潭也是很深,潭水往下游汇成小溪,流往山下没多远可见一处大户人家的庄园屋檐,看河势,那溪水应该就是穿那家的私园而过。
“啊,太白乃幸运之神也,今日居然有,今日居然有,哈哈!”孟浩然大喜过望,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说道,那自是兴奋异常,一边挽袖扎裤腿,他本就穿的褂子和薄纱素裤,所以也没有什么袖子和裤腿去挽,估计这就是一种本能情节吧。
话未说完,孟浩然已然赤脚入溪,双手做按压状往那中间移了过去,非常小心,哪怕是心跳都不允许。
李白自是睁大眼睛看着夫子在那溪里一顿忙活,却是很扫兴一无所获。
“看到了,我看到了。”李白看到了那从孟夫子手间滑过的鱼儿,竟是连鞋子都忘了脱去,不由自主地入溪而去,此时的岑参赶到,搂着剑在岸边静静地屏住了呼吸。
那李孟二人自是在那溪里一顿摸捉不得,却不知已然往那溪下游而去。
“我碰到他了,碰到了,往你那边跑了。”
“我看到了看到了,咿呀,看我不······”
话音未落,二人已然至那溪坡边上,孟夫子一脚踩在了那溪内湿苔上,脚一滑,双手一个急抓拖住李白的腰带,“诶,诶,啊,啊,啊,哎呀,哎呀,哎哟。”二人一顿慌乱地叫声。
“嘭嘭,咔”,二人斜滚着砸破那庄内吊角一处房室的屋顶,坠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