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李白直朝渝州码头而去,他要东出。
那渝州太守府衙将李白写的东西拿入内堂,呈给李邕一看,这哪里是个不懂规矩的游侠,这分明是志比天高的少年啊。
李邕少年成名,那年少时的气度胆量和才气也自是不凡,便是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诶,都怪我被那圣旨冲昏了头······。”
李邕赶忙跑出去,却哪里还寻得见人,便去那行杖法的地方看那被扙画押名单,一看是益州李太白。
“嗨。”李邕恨恨地一个跺脚,这是误会了那益州才子啊,好一个行侠仗义的不羁李太白。
李白自是一腔不平地上了往峡州而去的船,他不平的不是那李邕杖刑了自己,而是那苏督堂口中的君子怎地养那些欺压良善的横辈,怎地门客不分善恶都可入内吗?自己绝不与那些许阿杂泼皮同流。
其实他自是没有了解原委,那些李邕的门客里刚一部分人都是从戍边城上裁撤回家务农的军人,唐原为府兵制,即是战时全体男丁听召上战场,一切战备物资都由自己携带出具,即是义务作战,没战便回原籍耕田务农,按照战场近远轮番抽调;而目前在位的宰相张说却推行了兵制改革,将原来的府兵制改成了募兵制,当年便裁撤繁冗老弱近二十万人,唐代的边防进入了全体职业军的历史。
而那几名门客便是被裁撤回乡的人,一旦回到家乡,自是很大不适应,便纠结三个四个到处找些小麻烦,搜刮附近财物,用作好吃懒做娱乐生活的资本。
同时他们又要投靠到一个有地位的旗帜下,就是所谓的保护伞;那李邕也是好结交,不论高低,便是有些滥竽充数的东西充斥了进去。
就在李白东下不久,便因私养豪侠和挪用府库银钱,被实据奏到朝廷,中枢张说命即将他捉拿下狱,差点掉了脑袋。
李白一行下得峡州,决意一路游历去东都,见识那天子的求贤榜文,也算是他靠自己才华博取推举致仕的最佳地方。
一腔饱学需要致用。
眼见距离家乡越来越远,过了峡州,到了襄州,便是一定要去那云梦泽一游。
那云梦泽上接巴州三峡,下连荆江,是一处巨大的冲积平原,湖泊密布,自古是隐士高人落地之处,尤为著名的便是鬼谷子王诩,李白自是不会过而不入的。
“来哦,新鲜的莲子咯,快来看呀········”那襄阳靠云梦湖畔的渔户在时而吆喝着。
湖畔群树成荫,那群树往外是一片开春种稻,稻收种菜的田地,村户错落点缀其中,再往外便是遍植石榴树和竹林的缓坡山丘,那山丘往外兀地拔起一座宽厚的山峰,巅峰直入云霄,常年云雾笼罩,当地人又把它叫云梦山,那云梦山底便是有几家当地在京做高官或祖上在京有功被赏赐特许修建的别墅庄园。
“好一个传说中的云梦里。”李白心里发出心旷神怡的感慨。
正此时,一个孩童手里拿了几张麻纸,后面跟着几个孩童一边跑一边追逐着。
“诶,是我的,是我的,不要跟我抢。”
“站住,站住,我们也有份,你怎么一个人拿着跑了。”
那为首的孩子远远地朝李白欢快地奔过去,到了面前不知是触到个什么,啪地匍匐摔倒在了李白面前,手里拿的几张麻纸一下子便脱手扔了出去。
李白正欣赏这漂亮的湖畔田园风光,忽见那孩子摔倒,手中物品脱落,便是赶快笑着一边拾捡东西,一边去扶起那孩子。
“兄台,能将那纸张还给我们吗?”后追上来的几个孩童伸手向李白。
嘿,这孩子有趣,几岁的戏耍年龄,居然是伸手向自己,并叫自己兄台。
“不要给他们,那是我的,是我和胡子哥哥用石榴换的,不要给他们。”
这勾起了李白的童心。
“噢,那你先说,多少石榴一张纸。”李白一边笑着逗那起身的小孩,一边摊开那手中的纸张,便是见到了其中一张纸上几笔简描着一个胖娃娃,虽用墨节俭,但神韵十足。
哟,不错,李白马上又摊开另外几张麻纸,其中一张写着一个福字,另一张上画着一只飞鹰,那头鹰最好,跟真的一般模样,还有一张上面仿佛是一笔行书亦或者乱画一般。
“你们拿这些东西干什么,还抢得这么厉害。”
“那张胖娃娃我给三婶,好让我那堂哥堂嫂生一个胖娃娃,那张鹰我拿来吓那些啄食瓜果的雀鸟,福字挂我家门前,那一张,那一张,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我要,是我的,他们确是要抢我,兄台不要给他们,那是我给胡子哥哥扇了五六天扇子,还拿石榴换的。”那孩子起身大声争辩着。
“不对,我们也有份,我们也帮着摘石榴了的。”另外几名孩子也辩驳起来。
“哟,付出了这么大的心血,那·······”李白一边笑着一边要将那画字还给刚摔倒起身的小孩。
其他几个孩子见状竟然直接上来开抢,几个抓拿便是将那麻纸扯烂了两张。
“啊,你们把我的宝贝撕烂了,呀······”那小孩见纸被扯烂,硬是要出手和其他小孩开打。
“诶,干什么,几个崽崽,是要打架吗?不许啊!”在一旁售莲子的妇人见状,跑了过来制止。
“杨婶,他们把我在胡子哥哥那里好不容易求来的东西扯烂了。”那小孩一边对妇人说,一边伤心地摊开那些字画哭了起来。
“呀,你这几个死崽崽。”那妇人赶快把那小孩手中的烂纸拿过去,心痛地摊开,一边摊一边心痛地说:啧啧啧,你几个死崽崽,这么好的东西居然是被扯烂了,你们······。
那妇人起身抬手,做出要打那几名抢纸的小孩的模样。
“我们也没看见,谁叫他吃独食。”几名小孩见状赶快跑了,一边跑还一边说着,只剩下了那一个小孩在那里哭。
“杨大姐,这,这扯烂了自是可惜,那也可以叫那什么胡子哥哥再写画几个就行了啊。”
“啧啧啧······”那妇人像手中值钱的坛罐被摔碎了一般心痛。
“公子不知,那老夫子的墨宝可不是那么好求的,他自是喝醉得快不省人事了才写画,其他时候去是求不来的,他宁愿散钱也不愿写画,哎呀,这么多,被扯烂了,这这这······。”杨婶一边说一边将那撕烂的碎纸又小心地摊开拼凑起来。
李白自是十分好奇了。
“你那胡子哥哥在哪里?能带我去看看吗?或许能再求得几画也不一定。”李白向那小孩说。
“他,他在那边睡着了,还怎么画?”那小孩不肯动,一边手指着左后方说。
“虎儿,你也别伤心了,杨婶看看能不能给你拼起来,你带这位公子去瞧瞧吧,说不定也能行,去试试呗,去玩耍吧,你在这里也没有办法,婶给你拼一拼看看能不能沾上。”。
见这般说,那小孩子依依不舍地带着李白回去了。
一路在湖畔走了很远,便见到往右有一条平坦的路,两岸是满满的刚收割完毕的稻根,再往前,便是进入那密密麻麻的石榴林子了,满挂的石榴红黄相映,漂亮极了。
“他在那上面睡着了,我叫都叫不醒,现在怕是还在梦里呢。”那小孩一边走一边朝那丘山上指了指。
“那胡子哥哥喜欢喝酒吗?”李白问。
“喜欢吗?他每半个月都醉睡在这些地方,酒鬼也没他爱喝,哈哈!”那小孩居然笑了起来,想必是他那胡子哥哥喝醉了也是闹了不少笑话和模样。
继续往前进入那石榴林子,几个缓坡上去,回头却是已经见不到那绿荫湖畔了。
仿佛是进得那丘顶,密布的石榴林子上凸出一块巨大的石板,那石板像一把巨大的椅子一般,被石榴林子荫在丘顶,上面仿佛是一个人侧面而卧。
果然是一个人,旁边地上扔着一支毫毛发叉的笔和两个东倒西歪的酒坛,坛口斜向坡下,似乎已被饮干。
满地的石榴籽上丢着一把精致的团扇。
“啊。”那老者一个懒腰,动了动身子,露出正面。
好一个饮者,宽圆的大脸上红扑扑的,脑袋上左右两个孩童般的发髻各一个素布覆着,长长的乌黑头发,合并着长长的胡须一部分搭在石板上,一部分遮住三分之二的脸面,往胸前直搭到腹上,那袒露的大腹如酒足饭饱一般,一身短褂敞着,薄薄的麻布裤子显出半伸半蹬的膝盖,着一双硬底布鞋,一只手搭在肚上,另一只耷拉在石头上面,手指向着地上,兀自梦呓着出着酣气——啊,咩咩咩。
好一个醉饮酣睡的罗汉“神仙”。
只是,怎的都叫胡子哥哥,对于这帮孩子而言,这分明可叫“胡子爷爷”!
正在此时,从那石头后面传出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夫子,夫子。
“哈哈,夫子又梦入瑶台去啰……”一个清瘦的十岁左右的孩童脸庞从石头后面露出头来。
就在同时,那阿虎指着酣睡的人对李白说:呐,我说胡子哥哥睡着了吧。
“怎么阿虎,夫子十天半月才下山来一次,怎的都不给夫子撑扇子了,你要让蚊虫叮夫子的血去吗?”,那孩童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
想必是那阿虎拿了夫子的字画,扇到老者入睡,便赶忙高兴地往回跑去炫耀去了,留下了老夫子在那里酣睡,再来,面对那哥哥一取笑,便是乖巧地捡起地上的团扇去扇了起来。
“胡子哥哥,你这胡子哥哥怕是比你爷爷岁数都大吧!”李白兀自一想到,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十岁孩童穿戴整齐,一身干干净净地,见李白笑,便是走到李白身边,一个鞠躬道:夏眠不觉晓,处处蚊子笑。
李白一怔,确实发现自己刚才的笑可能是引起了误会,引得那孩童一句讥讽回击。
“小公子误会了,某并非是笑那老夫子睡觉,而是……”李白并未继续往下说。
“而是什么?请兄名言。”孩童也是不依不饶。
“方才阿虎等几个孩童叫他胡子哥哥,我一见到……嘿嘿。”
“老者不愿老,少来不愿少,世事不就是如此?夫子只不过是心行合一而已。”
“哟呵”,这十岁孩童能说出这话,着实让李白心中一震。
“你刚才引用的春晓那孟夫子也是荆襄人士,小先生可知那孟夫子现居何处?”
“你要找孟夫子?”
“在下李太白,益州人士,游历过此云梦泽,随缘一问。”
“噢,你便是那绵州李十二,作《上李邕》的那位吗?”
哟,李白又是一惊,怎的自己一时忿忿之言倒流传的那么快,连这孩童都知道了,这孩童也是懂礼识学得厉害,即懂礼又有些棱角,李白马上便是很喜欢他。
“正是在下,莫非你知那孟老夫子的住处。”
“幸会李兄,小可岑鲁直,单名一个参字,你要找的那夫子………”那孩童一边行礼说着,一边朝那脸红酣睡的老者指了又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