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刘茵时时刻刻在病房守着白毅染,不管时隆林怎么劝都不肯休息。
这时,失神的人忽然听到两声不大的敲门声,她起身开门,见来的人是沈涛,她勉强自己笑了笑:“是小涛啊,快进来。”
“阿姨,我来看看毅染,”沈涛微微颔首,他放下手中的东西看了眼病床上的人,“阿姨,毅染怎么样了?”
刘茵:“他刚睡着。”她看向床上的人,“医生说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沈涛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便不再说什么。
前些日子知道白毅染在龙里失踪后,沈涛才意识到生命有多脆弱,那天他想睡一觉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阿姨。”沈涛突然叫了刘茵一声。
“嗯?”刘茵猝然抬头。
沈涛有些小心翼翼:“……阿姨,羽哥知道吗?他不回来看看他吗?”
一时间,刘茵愣住。
反应过来时,她赶紧低头一笑,看似随意地理理床上的被角:“跟他说了,他说他最近在忙,等忙完就回来看他。”
沈涛:“……哦,是嘛。”
他听出来了,刘茵在撒谎。以时柯羽对白毅染的在乎程度,如果他知道这事,他人早就已经在这了。
他打开手机。
既然刘茵不肯告诉他,那他要不要发个消息给时柯羽?
可犹豫一瞬,他又把手机关了,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他只是个外人,不应该插手别人的家事。
他突然心生疑问。
刘茵为什么要瞒着时柯羽?
是因为怕时柯羽担心吗?
还是因为别的?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时柯羽出国的第四个年头了,这期间没有回来过一次。当初他以为时柯羽出国的事白毅染是知道的,后来才知道白毅染是唯一被瞒着的那个人。
现在看来,从时柯羽出国起,很多事就已经不正常了。
他盯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心里泛起心疼。这些年,白毅染应该是受了他出生以来最多的苦。但如果这四年时柯羽在他身边的话,应该一切都会不一样。
“诶,小涛,这是你手机吧?有人给你打电话。”刘茵将柜子上的手机递给沈涛。
由于平常要上课,沈涛的手机基本都是静音的。他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就出去接电话了。
是导员打来的电话,说是学校那边有急事要处理。
沈涛挂了电话,跟刘茵说明情况后就走了。
白毅染醒过来是下午的事,刘茵跟他说沈涛来看过他,不过突然收到消息,临时有事走了。刘茵本来想让白毅染在医院多住两天,但白毅染坚持要出院。
回家后白毅染觉得很疲倦,便从沙发上站起身。
“妈,我去洗澡睡觉了。”
刘茵不禁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电梯,就在昨天,她找来了检修人员,可人家说这电梯根本没出任何问题,那为什么白毅染会说自己被困在电梯出不去?
时隆林寻着刘茵的目光看过去,好像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妈。”
刘茵回过头去,发现白毅染站在楼梯上喊她:“诶,怎么了?”
“……那个,今晚能陪一下我吗?”白毅染吞吞吐吐好半天。
刘茵只觉心里从上到下,一阵刺痛,哑了嗓子:“好,妈妈陪你。”
给白毅染盖好被子后,刘茵就坐在床边,她顺着白毅染的面颊看了又看,只觉得原先白皙嫩滑的肌肤,变得有些黑了,有些憔悴了。
“妈。”
刘茵猛然回过神来,“怎么了?”
“能等我睡着再走吗?走了之后不要关灯,也不要关门。”
刘茵立即点头,强笑道:“好,快睡吧。”
凌晨一点。
白毅染还是睡不着,他让刘茵走,刘茵不肯走。
凌晨三点。
刘茵从白毅染房间出来。。
“怎么样,睡着了吗?”门外,时隆林小声问。
刘茵顺手就要关上门,突然手一僵,又返回去把门打开。这时才回答时隆林的话:“刚睡着。”
回到房间,时隆林将刘茵抱在怀里,垂下头,“我觉得毅染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要不,我们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刘茵抬起头来,想了想,“明天再让他休息一天吧,我也把这件事跟他说一声,后天再把心理医生叫到家里来。”
时隆林点点头。
刘茵又担忧道:“还有四天毅染就开学了,我说给他请假他非不让,你说怎么办?”
“没事,毅染是个大人了,你要相信他,况且学校那么多人,应该不会有事,你也别太担心。”时隆林说。
刘茵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总是这样,刘茵把选项和担忧说给时隆林听,时隆林经过理性的分析后替她做决定。
今天大家都熬到很晚才睡,时隆林又要处理工作,整个人又累又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刘茵却怎么都睡不着。
微弱的灯光下。刘茵稍稍偏过头,能看见已经熟睡的时隆林。她慢慢起身,小心踩过被子下床来。
然后走到客厅,坐在落地窗旁。她头抵靠着背后的墙面,微微仰着。远处的灯光灿若繁星,她不禁湿了眼。沈涛的话一次又一次地从她脑海中闪过。
是啊,时柯羽在的时候白毅染会每天都很开心,不像现在这样,很少能看见他笑。况且,时柯羽在的十几年里,白毅染从来没有出过事。
但又想着这只是一次意外,是白毅染人生中的一个坎,有没有时柯羽,他都得经历,说不定以后就慢慢好起来了呢?
如此反反复复,一直到天亮。
白毅染起床后,就看见躺在沙发上的刘茵,黑眼圈明显。他顿时心生愧疚,昨晚不应该让刘茵陪着他的。他走过去掀开毯子给刘茵盖上,然后去厨房做饭。
饭后。
刘茵跟白毅染说了看心理医生的事。
刚开始白毅染,可当时也只是惊讶了几秒便同意了,前几天发生的那些事,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些只是幻觉,他宁愿相信他精神出问题了。
心理医生当天下午就过来了,初步诊断出的结果也是所有人想要的结果。
医生告诉刘茵说白毅染只是惊吓过度出现了幻觉,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那就暂且相信这是幻觉吧,白毅染这么想。
—
白毅染开学两个多月后,枭城便入冬了。今年入冬比往年早了些,虽然没有零下,但温度还是偏低,呼出口热气都能瞬间被液化成白气。
这天晚上,趁白毅染去洗漱,刘恩铭抓紧道:“你们最近不觉得白毅染怪怪的吗?每天起来都顶着个黑眼圈,像是每晚都没睡好一样,整个人还阴森森的。”
一听这话,封逸立即放下手机,“而且,每次去教学楼他都不坐电梯的,甚至在六楼上课他都要爬楼梯去,我不理解。”
“砰”。
门开了。
王景洪还没来得及发言,就看见白毅染进来了。
他默默看了眼手机,才21:00,白毅染竟然要上床睡觉了。自从开学以来,他基本每天都如此,但为什么睡那么早,还每天都顶着个黑眼圈?
王景洪还要写申请书,他看了眼白毅染书柜上的信纸,开口道:“白毅染,我能用你的信纸吗?我打算写入党申请书。”
“自己拿吧,书柜上。”白毅染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说。
刚刚还在说白毅染的事,可现在封逸满脑子都是王景洪,他可太讨厌王景洪了,这种人要是都能入党,他就不姓封。
他直直地盯着王景洪从白毅染的书柜上拿过信纸,越看越不舒服,越看越觉得烦人!但他没说什么。
已经熄灯很久了。
白毅染又像往常一样醒了,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做梦了,可一醒来就什么都忘了,一点也想不起来。
这几天他一入睡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一睡着就有种力量在把他的魂魄往外拉扯一样。
醒着醒着,他突然想去上个厕所。
“都睡了吗?”他极为小声地问了一句。
宿舍里很安静,就在他以为所有人都睡了的时候,突然听见王景洪弱弱的声音响起:“还没,咋了?”
白毅染有些犹豫:“……能,陪我去上个厕所吗?”
王景洪想也没想,倒是没想到大男人上厕所不需要陪这种东西,只是下意识干脆地道:“自己去,太冷了。”
可他却不知道黑暗里白毅染的拳头已经捏得“咯咯”作响,那双黑色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他。
十分钟过去了。
白毅染起身下床来,拿走手机,仿佛瞬间什么都不怕了一样,走出宿舍。
他很快上完厕所。随后走到走廊的尽头,蹲在角落,拨通沈涛的电话。
被吵醒的沈涛正要骂娘,可一看手机是白毅染,他叹了口气,按了接听,声音带着刚醒的黏糊感:“怎么了毅染?”
白毅染的声音沉沉的:“我想杀人。”
他说得很平静。
“什么?”沈涛被吓得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蹦起来,“毅染,你等等,等着我,你想杀谁,我马上来你学校跟你一起杀,等着我你听见没有?”
挂断后,沈涛又立即拨通了刘茵的电话。
“妈呀,幸好你接了。”沈涛在走廊上急得走了十几个来回:“阿姨,毅染……毅染说,他刚刚打电话跟我说他要杀人,那语气可认真了,阿……阿姨,我这儿离毅染学校远,赶过去得很晚了,你们赶紧去学校,快。”
刘茵慌忙道:“小涛,你给他打电话,先跟他说说话。”
沈涛:“好,阿姨,你放心。”
刘茵关了手机就从床上爬下来,时隆林早就回了广州,她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去广州,她只祈祷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高速上的车已经严重超速了。
她拨通荣科大校长的电话:“喂,校长你好,我是19级化工学院生物技术(三)班白毅染的妈妈,我儿子突然肚子疼得厉害,麻烦您那边立马通知相关人员去一下他宿舍,他宿舍是25号楼117室。”
这是她现在仅存的一丝理智,绝对不能让外界知道白毅染精神可能出了问题。
手机“啪嗒”一声掉在车上。
刘茵脚下用力,闯过前方的红灯。
这时,脚下的手机响了。她触了下蓝牙:“喂。”
沈涛声音都在打颤:“阿姨,毅染没接电话,我打了好几个过去都没人接。”
刘茵又一脚油门踩下去,车速直飚200码。
铃声再次响起。
刘茵:“喂。”
“刘女士你好,我们这边已经在117宿舍了,我们来的时候您儿子已经在床上睡着了,我也问他了,他说没有肚子疼。”
车速依然没有降下来,因为是白毅染说要杀人。
刘茵问:“他们……他们宿舍其他人有什么不适的现象吗?我怕他们吃坏肚子。”
电话那头又进行了一番询问。
相关人员:“没有。”
刘茵顿时松了口气,车速瞬间减半,“那行,真是麻烦您了。”
到了学校,刘茵非要把白毅染接回家,当时白毅染就猜到了怎么回事。
两人周边围了一圈人,有学校派来的,有宿管阿姨,还有来看热闹的学生。白毅染将刘茵拉到没人的角落,“妈,沈涛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那句话我是开玩笑的,快回去吧。”
“妈妈知道,”刘茵显然不相信,哄着他:“妈妈知道你只是开玩笑的,但今天先跟妈妈回家好不好,今晚先回家。”
白毅染也看出来了,刘茵是真的以为他要杀人了,他按住有些激动的刘茵,看着她:“妈,是这样,我想出来上厕所,有点害怕,所以打电话给沈涛,开了句玩笑话,壮胆而已,你看,我打了电话不就回去睡觉了?”
刘茵明显有些信了:“真的?”
“真的,”白毅染双手搭在刘茵的两肩,让刘茵转了个身,一边说:“回去吧妈,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行不行?”
刘茵挣开白毅染,转过身来抱住他,哭了:“……你抱抱妈妈。”
白毅染笑了,亲了亲她额头:“好,抱抱你。”
送走刘茵后,白毅染回到宿舍,看向对面坐在床上的人。接收到目光的王景洪吓得一颤,“你,你怎么了?”
看到王景洪害怕,白毅染笑了:“没事,就是提醒你,以后好好做人。”
其实,王景洪拒绝的那一刻,白毅染是真的希望王景洪去死,最好死透,死无全尸。
虽然今晚没出事,但刘茵还是觉得后怕,回到家停好车后,刘茵就坐着不动了,一时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休息了大概一个钟头,也可以说是思考了半个钟头,然后立马让助理订了明天一早飞广州的机票。
第二天看到刘茵时,时隆林正想问她怎么突然来公司了。
然而刘茵直接略过他,关上办公室的门,拿出那个只有一个联系人的手机。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嗓音沉冷:“阿姨,怎么了?”
他很意外刘茵会给他打电话。因为刘茵平常不会给他打电话,基本都是他打给刘茵。
刘茵深吸一口气,让发出的声音尽量正常一些:“……小柯,最近还好吗?”
“……阿姨,我挺好的。对了阿姨……”
“他最近……不好,他,他最近,感冒了,很严重。”刘茵抢先说。
时柯羽一愣:“带他去看医生了吗?买药了吗?”
刘茵有些不熟练地撒着谎:“他倔,不肯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