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骑着劣马在落锁前进了沐阳城,一路往南。
小南江,岸上火树银花,人来人往,江中画舫飘荡,琴瑟悠悠,不时有软糯甜腻的靡靡之音飘进岸上人的耳朵里。
江边一排临水的小楼,高不过三五层,却都悬着各色花灯,凭栏处一水的妖娆女子,她们或故作羞涩,或火辣奔放,或含情脉脉,或魅惑挑逗,来往的男人们眼睛都不知该往哪一个身上瞄才好。
沐阳南,南江边,远近有名的烟花柳地,男人们的温柔乡,亦是销金窟。
有那纨绔阔少,日撒斗金,只为博花魁一笑。
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哈哈,只能望着那些半遮半掩的白花花胸脯吞口水,去巷子深处给胀挺挺的小兄弟找个替代。
穿过江岸的各色花楼,光线渐暗,喧哗渐息,劣马停在一个半新不旧的小院门口。
两扇掉漆的木门对开,没有门匾,门楣上悬着两只泛黄的红灯笼,有气无力的随风摇晃。
掌柜的牵马入院,在几辆板车的空隙拴好,熟门熟路的拐入头一进的大屋,顿时一股头油汗臭混着劣质脂粉的熏人气味扑鼻而来。
一个八字胡的猥琐男人见了他,一溜小跑上前,“爷,您来了?水姨在后头等您呢。”
点点头,掌柜的径自朝后走,窄窄的走道,两边都是一个个小隔间,不断传出“滋溜滋溜”“噗呲噗呲”各种不可描述的声音。
经过一扇半敞的小门,一个满是黑毛的屁股正对着门口,在他身下压着个面如死水的女人,赤裸的身躯随着动作一扯一晃。
掌柜对上她呆滞的双眼,没看到一丝生机。
八字胡忙上前掩好门,陪笑着引路,掌柜的挥挥手,穿出屋子转身进了后院。
随手推开门,幽幽的暗香袭来,掌柜不由深吸了口气。
此处与前院好似两个世界,屋内布置清雅,陈设有致,坐在八仙桌旁的女子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你来了?”有些年纪的女子一身半旧的锦缎冬装,眉眼扫着淡淡的妆,得体而精致。
掌柜的坐到她对面,一个小丫鬟立时端上茶来。
“前院那些是不是又该换一拨了?”
“你们男人那些脏事,不用问我。”女子鄙夷的以帕掩嘴。
“好好好。”掌柜的憨憨一笑,“你这都准备妥了?”
水姨使了个眼色,小丫鬟拉开屏风后的暗门,十几个差不多打扮的小女孩排着走出来,齐齐向桌前的两人屈身福礼,身段轻柔,仪态有度。
“都在这了?”
“都在了。”女子看他一眼,“十二岁以上的就这些。”
掌柜的眼光在小丫头们身上扫过,只见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看他,水葱似的粉嫩脖颈仿佛一掐就能断。
“还是你教的好,各个都水嫩嫩的。该会的都会了吧。”
“我水姨教出来的,自然都是拿得出手的。”女子的声音不容置疑。
“只是明天……会不会太急了些?”
“眼瞅着到年根了,跑货的搞不好都要歇了。转过年,她们便又长一岁,越长越掉价,早送出去早安心。”
话一出,候在屋内的小丫头们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高贵退出房来,绕着整间院子转了几圈。
“没有,还是没有。”苍在识海里肯定的说。
烟花地,不缺貌美的女子,更不缺急色的男人,说起来正是制造水莽鬼最合适的地方。
然而,没有水莽草……
“今晚不回去了。”
“你发现了什么?”苍感觉自己跟不上高贵的节奏。
“我只是怀疑,明天看看再说。”
茶档掌柜的当晚便宿在后院,却是另居别室,小丫头们也被水姨挥退,重回屏风后的隔间。
见后院灯火暗了,高贵索性上了院中的一棵杉树,闭目练功。
冬日积雪,又有小南江的水汽,阴气还算够用。
这几天他又炼化了那颗小号的狐妖内丹,配合之前的粉色功德,手肘上的蛛网细纹已经几乎消失。
只是对那颗内丹,识海全无反应,这也让高贵愈加确定了自己对“白先生”与“绿芙”的猜测。
厉江的那一大坨功德虽然质量差,却胜在量多,再加上后来补的几次,魂力渐满,高贵运起《玄天经》,调动阴气凝练魂力。
自从升上鬼将,修为增强,但随之而来的是进阶难度加大。
许多鬼差定格在鬼卒,很大一个原因是魂体无法进一步提升,说白了就是身子承受不了更多的魂力,这便是天赋的限制。
然而如高贵这般天赋异禀的,每升一阶就需要越来越多的魂力支撑,而且不是简单堆量的魂力,是要反复提纯凝实的魂力。
鬼将是一个分水岭,只有魂力既凝厚又满溢魂体的时候,才可能触发进阶。
尽管《玄天经》能催生魂力,但高贵依旧需要功德,需要大量功德来保证魂力的持续补充。
从灭了萨摩罗到现在,幽冥棒上显示,他仍未越过“鬼将中阶”那条线,高贵很着急。
天边微亮的时候,高贵收了功,体内的魂力被压实了些许,意味着空出了新的补充空间。
化了两颗灰白色丝团,他算了算剩下的功德,能支撑他持续凝练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正想着,树下传来开门的响动,茶档掌柜钻出屋子,就着晨辉打了一套五禽戏。
不多时,正屋的房门开了,小丫鬟出来让厨娘摆饭,同时请掌柜的一同用餐。
再平常不过的画面,高贵却总觉得哪里违和。
放下碗筷,掌柜的冲水姨摆摆手,“该走了,羊,都栓在后门了?”
“用了厚羊毡,应是冻不着,你去吧。”水姨的神情说不出的平静,她捏着丝绢轻轻擦拭嘴角。
高贵飘进屋内,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转身跟在掌柜的身后,先去前院取了劣马,然后绕到后门。
等在门口的小丫鬟把手里的羊鞭递给他,然后打开门,将一群小绵羊赶了出来。
这院子的位置本就偏僻,后院墙出来已少有人家,掌柜的骑着劣马,扬鞭一甩,羊群便一只接一只的随他走了。
“这是?”苍嗅着鼻中复杂的气味,一时无法相信。
浓重的羊膻气中,传出一丝幽香,还带着一缕清甜,那曾是他最爱的味道,肉质无比细嫩,想想就口齿生津。
“人。”高贵冷冷的蹦出一个字。
“那些小丫头?!”
“嗯。”刚刚他看过,水姨屋内屏风后的隔间已经空了。
昨晚自己就守在屋外,十几个活人绝无可能从他眼皮子底下不翼而飞。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
此时有了苍的确认,高贵再无怀疑,心里只剩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