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女子失踪,再有男子失踪。
按照之前的推测,制造水莽鬼或是利用女子色诱下毒……
当时在凃州,因为追查到了白先生,以及后来的一连串遭遇,高贵并未实际去四间房。
他暗暗把薛夫人所说记在心里,却没再现身应声。
之后两日,高贵依旧过来叠香山,人明显多了几成,有听到崇德观消息而来的,也有本就是当日的亲历者。
薛夫人日日都到,跪在金身前一遍又一遍的为她儿子祈祷。
如此听了两天,所求多是钱财、官运、长寿这些寻常世俗而平凡的愿望,但与其说是愿望,不如说欲望更准确些。
还有来求子的,求治病的,求中举的,高贵属实爱莫能助。
两日下来,在人类的愿望或欲望的洗礼下,他头晕眼花,深深觉得自己并不适合接线员这项艰巨的工作。
是时候缓一下了。
四间房,在沐阳城东,是个以织绣出名的村子。
村里的妇人多是绣娘,自幼便拿针拿线,女红出众,等为人母后,再将自己的手艺传给女儿,如此一代一代绵延至今。
沐阳城里许多绣坊向来都用四间房的绣娘,其中张氏颇有些名气。
她绣活好,人也勤快,有些棘手的单子,多爱找她。
更关键的,她是个颇有姿色的女子。
高贵到了四间房,先去张氏家里瞧了瞧,蛛网暗结,绣绷上未完的活计蒙着一层灰,一切都大致保持着她失踪时的模样。
只因她是个孤女,急着收单的绣坊仆役找来时,已不知消失了几日。
苍将张氏小院嗅了个遍,没发现水莽草的气味。
这也是高贵暂时没喊上姜九郎的原因,他如今跟着牛老六练功练得颇有劲头,高贵便没跟他提要来四间房的事。
在四间房好好转了几圈,也未找到一棵水莽草。
薛科失踪的地方,在沐阳城西北的官道边,距离四间房约莫几十里地。
两地相距甚远,高贵无法确定二者是否存在关联。
闪身出现在薛夫人提及的那间茶档,不过几张矮桌,十几条板凳,粗石渣铺地,到处灰扑扑的,一看就是供过路之人暂时歇脚的所在。
卖的也都是几文钱一杯的粗茶,掌柜是个憨憨的矮壮汉子,茶小二则正好相反,活橡根抽节抽猛了的秸秆,走一步都要摇三摇。
然而,他端起茶壶茶杯却稳的很,更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招呼起的客人,既麻利又活泛。
只是这大冬日里,官道上也没几个人走,店里的生意自然更少得可怜,小二大多时候都拢着袖子偎在门边,朝南边一个劲儿的张望。
过了许久,就在苍不耐烦的催促高贵离开时,一阵“哒哒”的蹄声渐近渐响。
店小二手搭凉棚,立时跳起来,隔着老远便喊:“邓爷!您今儿来得怎这么迟!”
说着快跑出几十步,从一个高大的汉子手里接过缰绳,抢先牵着几匹毛驴拉进院里,仔细拴在骡马厩。
“邓爷!快上坐,我给您拣最新的茶沏上!
刚忙活完,小二扯着袖子擦去一条板凳上的浮灰,冲踏进屋里的汉子张罗着。
来人一身脏皮袄,油黑油亮,头上裹着一顶同样瞧不出本来颜色的羊皮毡帽,哈哈笑骂:“你这小子惯是油尖嘴滑,我邓胡子算个屁的爷!”
大汉身材敦实,露在毡帽外的脸上,满满的络腮胡,他弯腰钻进店里,大马金刀的坐下,随手往小二怀里弹了颗黄豆大的碎银子,“我那……”
“您的驴子都栓的离水槽远着呢,也没给它们喂干草!”小二眯着眼将银粒子揣进怀里,一叠声的抢过话头,“您每次来都嘱咐,小的哪还记不住,你尽管把心放肚子里!”
“就你机灵!”邓胡子粗声大气的赞他一句。
小二自去上茶,掌柜瞧着那几头驴子,“今儿怎就这么几只?”
“嗨,这天儿越来越冷,驴子都窝着养膘呢。我瞅着这生意也好歇冬咯。”
掌柜笑着摇摇头,没再说话。
邓胡子自顾自喝茶,吃着小二送上的一碟花生豆,暖过了身子,在桌上留下五个大钱,牵了驴子继续往西北去了。
日头越来越短,天瞅着就擦黑了,茶档收了店招,安好挡风的木板关门歇业。
“这里也没有半点水莽草的气味。”
苍在识海里说,“咱们守在这也没用吧。”
掌柜交代住店的小二几句,自己开了后门,骑上一匹劣马慢悠悠的往沐阳城而去。
“这掌柜的有点奇怪,我们跟着去看看。”
“他奇怪?”苍一头雾水,“他今日连话都没说几句啊……”
“你知道这茶档一碗茶卖多少钱么?”
“不知道……”
“三到五个大钱。”
“你知道那邓胡子给小二的碎银子值多少大钱么?”
“不知道……”苍忽然觉悟过来,低吼一声:“我是妖,吃喝又不用花钱,知道这些干嘛!”
“如果我没记错,那块碎银起码抵得上几十文钱。”
“这又如何?”
“照这茶档的生意看,一日卖出的茶水估计也不过百余文。若你是掌柜,会不会看重那块碎银子?”
“……”
一时没听到苍的回音,高贵继续道:“掌柜担着茶档的开支,一碗茶只收几个大钱,会容许领你工钱的活计,拿半日收入的打赏而无动于衷么?”
“这……”苍犹豫了一下,“可能事后再跟小二要?”
“咱们等到人都走了,你见他要了么?”
“会不会是掌柜压根就没看见小二收钱?”
“不,他看到了。我看到了。”
“那他就是不在乎!”
“没错,他不在乎。”高贵盯着前面摇摇晃晃的背影,“开着这么简陋的茶档,瞧着明明是艰难度日的穷苦人,却不在乎这些钱,不奇怪么?”
“你这么一说,似乎是不太对劲……”
“我猜那茶档或许只是这掌柜的伪装……”
“伪装?装什么?”
“所以跟去瞧瞧。”
薛科便是在这茶档失踪的,地点如此巧合,而掌柜的行动又如此不合逻辑,这让高贵不得不有所怀疑。
没发现水莽草却总抹不去水莽鬼的影子,整件事透着蹊跷,高贵觉得薛夫人许的这个愿很有出手解决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