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劈在身上可是结结实实,郝道士肝胆俱裂。
道袍被撕的条条缕缕,他明白对方已是手下留情,否则自己此时或许就是块焦炭。
再顾不上脸面,郝道士当即匍匐趴倒,以头抢地,“小道有眼不识真仙,还望上仙看在三清的面上饶过小道!”
“郝道长不是说我乃邪祟?信我者便百病缠身,小鬼叫门,家宅不宁,妻离子散……此时怎又成了真仙?”
老道士哪敢说话,只一气磕头求饶,额头在铜砖上“梆梆”作响,没几下就鼻青脸肿。
香客们见扬名一方的郝仙长如此作态,早对今日的遭遇震惊不已。躲在人群后的薛夫人更是骇得捂住了嘴。
“本差可担不起道长口中的真仙,我高贵不过是地府鬼差。”
大殿中的温度骤降,滚滚阴风在原地翻腾,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风中显露出来。
黑袍,黑冠,煞白的脸,目若染墨,鼻若刀削,一个面容俊逸的年轻人浮在一团阴云之上。
“少爷!”
“恩公!”
高顺与滕惠膝行上前,高顺嚎啕大哭,滕惠也是珠泪涟涟。
看了他俩一眼,高贵微微点头,再扫向身后跪着的那些人,终于露出了微笑。
“本差此来,只为告诉你,堂堂地府、正运鬼差容不得你轻慢侮辱!”
高贵面向仍磕头不止的郝道士,“今日之后,若你还有不服,当然也包括你们……”眼光瞄向崇德观的一众道士、道童,“尽可去叠香山找我理论,若有赐教必定奉陪,只是不要再使出些背后中伤的无耻行径!”
“如果本差再有听闻,就不是今天这般轻轻拿起轻轻放下了。”
所有道士与一众道童被吓得噤若寒蝉,只会拼命点头。
看到此时的香客们,再胆颤再不敢相信,也觉悟过来几个月前的叠香山传言确有其事,有些人已忍不住跪倒。
在神鬼面前,他们永远心存敬畏,也永远心存期待。
“少爷!您以后会常去叠香山?”高顺惊喜的大叫一声。
“有功夫我就会去。”高贵最后看他们一眼,魂体渐渐消失,阴风须臾散去。
“大家都听见了吧!少爷说他会去叠香山!”高顺撑起身,跪麻了的腿脚一碰一哎呦,可根本拦不住他激动雀跃的心。
叠香山赶来的众人,彼此搀扶着往观外走,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一众香客瞧着已然辨不出原貌的郝仙长歪倒在地,还有崇德观呆若木鸡的道士、道童,都在心里暗暗摇头,纷纷想着自己也得尽快去趟叠香山才是。
高贵抢先一步回了祭祠,琢磨着今天搞出的这一场动静不知会带来怎样的连锁效果。
若想把愿力功德搞起来,立名立威是少不了的第一步,只有名声打响了,才能吸引人来。
所以这郝道士也是撞到枪口上了,正想找个突破口,他就上赶着送上门来当垫脚石。
小惩大诫,要的是个口碑效应。
想来今日的香客里总会有人过来瞧瞧,不管是瞧热闹还是瞧正事儿,只要人来了,就得让他们留下愿力。
不过,也不能太自降身价,该端起来的还是得端一下。
一来,他有差事在身,忙起来总会顾不上;二来,他好歹是个鬼差,也不能啥事都接,得选好几件事做漂亮了,让人们自动自发的去宣传。
更重要的,显灵现身只能偶一为之,越端着越要保持神秘感,只有如此才能在人们心中制造出最大的想象空间。
高贵想着最近几日都过来盯一下,听听来的人都问些什么,先选出那么一两件练练手。
正盘算着,高顺的骡车与滕家的马车已先后回到了叠香山,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一辆风尘仆仆的双驾马车。
十几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大殿,向着金身恭恭敬敬的拜倒行礼。
滕惠落在最后,扶着一位仪态优容的妇人,一直与她细细说着什么。
薛夫人仰头,暗暗吃惊于高贵金身的巨大尺寸,滕惠笑着解释,“恩公的金身都是蒙他搭救之人捐资修的。”
“鬼差……大人救的?”薛夫人转头看向她,双目不觉亮了起来。
“我们都是恩公救下来的。”滕惠交握住妇人的手,“夫人有什么想求的,只管去祈愿吧。”
她扶着薛夫人走到蒲团前,“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您也亲眼见了,只要心诚,恩公总能听见的。”
说完,冲着薛夫人鼓励的一笑,然后率先跪了下去,默默行礼祝祷。
高贵附在金身之上,听到滕惠祷辞之中反复让自己小心番僧,分辨一下知她说的是九曼陀,心里也是一暖。
当日随手救下的小伥鬼,知恩图报有这份心,自己就不白救。
其他的人,也在感谢他当日的恩情,祈祷自己可以护佑他们的家人,保佑父母双亲身体康健,希望儿女平平安安长大……
平凡而美好的祝愿,没有市侩与功利,许是离得近了,高贵的心田温乎乎的。
薛夫人环视众人,最后缓缓跪在蒲团上,紧闭双目。
“鬼差大人在上,民妇薛刘氏诚心祝祷,祈望大人能听到民妇心声,救一救民妇可怜的儿子吧!”
“民妇就薛科这一根独苗,捧在手心里养大,十三岁便中了秀才,是整个薛家的骄傲,都盼着他乡试中举,光耀门楣。但谁曾想我那可怜的科儿竟在去州府的路上失踪了……”
“小厮说他坐厌了车,要去路边茶档歇脚,然而栓个车的功夫,回头便再找不见人了!”
“我们全家恨不得翻遍了每一寸地,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民妇本是来求那郝仙长,今日见了鬼差大人,为您通神的奇迹深深折服,固此厚颜前来拜求大人,望您开恩救救吾儿,也救民妇、救薛家于水火吧!”
薛夫人伏在蒲团上久久不能起身,“若吾儿蒙大人施救,民妇和薛家定然会永生永世感念大人恩德,誓在沐阳为大人再建新祠、再塑金身,传颂大人功德。”
失踪?又是失踪?
高贵心里的那根弦瞬间就绷紧了。
男子失踪,在眼下这个时间点,他不可避免的会往水莽草上联想。
召出幽冥棒,生死簿上找到沐阳薛科,很清楚写着“……寿终六十九岁,无病无灾,正寝而亡。”
没有枉死标记……
在水莽鬼卷宗中试着查找“沐阳”,也没找到相同籍贯的受害者……
突然,高贵猛地记起在墨水河的那一日,田鼠小队还提过一个失踪的女子,四间房的绣娘张氏……
四间房,正在沐阳辖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