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侯府出来，宋云荷心里闷闷的，不知不觉走到星沉阁门前。
雾草停住脚步，扯了扯她的袖子，“姑娘，你今日还没吃午膳。”
她没有胃口。
但看到雾草闻着里头飘出来的菜香咽了咽口水，想着小丫头是饿了，她答应下来：“进去吃点吧。”
宋云荷找了大堂角落的位置，叫上饭菜。
雾草吃了一会儿，发现宋云荷面前的碗筷丝毫未动，停下来问：“姑娘，你怎么不吃呀？”
方才宋云荷莫名其妙地走神，摇摇头说：“我不太饿。”
她喊来店家，“给我上一壶酒。”
店家应了一声，给她端上来星沉阁的招牌烈酒。
宋云荷倒了满满一杯酒，正要入口，雾草拉住她的手，“姑娘这酒量，还是别喝了吧？”
“上回在雾隐山，你误把门主的酒当水喝了，醉得满山乱跑。万一你又跑丢了，我追不上可怎么办？”
“只喝一点，不会醉的。”宋云荷举起酒杯，一股浓烈的酒味刺入鼻腔。
她下不了口，暂时放下酒杯。
雾草察觉到她心情不好，也没太拦着她，“蟹肉下酒也不错，我给你开蟹。”
小丫头娴熟地拆着蟹，肉全部放进她的碗里。
宋云荷呆滞地道了声谢，夹起碗里满满的蟹肉，送入嘴里。
蟹肉鲜嫩美味，她嚼着嚼着，忽然落下眼泪。
雾草一下子慌了，“姑娘，是、是蟹不好吃吗？”
宋云荷摇摇头。
她只是想起很久以前，宋景翊也会为她剥好蟹肉。
宋云荷越咬着唇憋回去涌出的泪，雾草看着心疼，坐到她身边给她擦泪，“姑娘，你别吓我，有什么事憋在心里不好受，你可以跟我说说。”
她不喜欢哭。
一个人的时候也哭不出来。
可是旁人一问起来，她就控制不住。
哽咽了许久，堵塞的喉咙中溢出一句话：“人怎么会变坏？还是说……他生来就是个坏种？”
雾草没明白她的话，很是无措。
“在这世上，人本就是复杂多变的。”
一道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身旁一袭白衣闯入余光，宋云荷抬眸，只见楼羽轩径直坐到她对面。
楼羽轩带来一壶酒，拔掉木塞，倒了一杯，挪到她眼前，“这里的招牌酒太浓烈，姑娘家不爱喝。不如试试这里新酿造的青梅酒，清新甘甜，适合不会喝酒的人。”
宋云荷不想搭理他，伸手拿起那杯浓烈的酒，灌了一大口。
咽下辛辣又苦涩的浓酒，喉咙好像烈火灼烧一般。
“咳咳……”
她难受得呛了几声，雾草急忙给她拍着背顺气。
“真不听劝。”楼羽轩叹了口气，将两壶酒调换，青梅酒摆在她面前。
宋云荷喝了一大口凉茶，喉咙还是火燎火燎的。
酒水入脑，她似乎忘了刚才在想的事，戒备地盯着楼羽轩，“楼司业找我做什么？”
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这般骇人的眼神。
楼羽轩从容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缓缓道：“无事，看你闷闷不乐，过来关心一下。”
宋云荷蹙眉：“我与你不熟。”
“多见几次面自然就熟悉了。”他一只修长的手摩挲着杯口，黑眸深深望着她，“说说吧，为什么不开心？”
那双桃花眼，带着浅浅的深情，像是微醺的酒，不经意让人沦陷。
宋云荷险些被拉入他的掌控中，连忙撇开视线，“不用你管。”
雾草见宋云荷看到楼羽轩更不高兴，正要请走他，却听他开口道：“宋景翊曾经对你好，后来对你百般不好。现在你报复他了，他落得身败名裂病入膏肓的下场，你却想起来他以前的好，于是心有不忍……”
“我没有。”宋云荷厉声打断，“那都是他应得的。”
楼羽轩一戳穿，刚忘掉的烦闷再次涌入脑海，她倒满一杯酒，一口闷。
雾草在旁边看着焦急，“姑娘，喝慢点，小心醉了。”
宋云荷舔了舔唇齿间留有的梅子清香，才发觉摆在她手边的是青梅酒。
入口微涩，回味起来倒是尝出丝丝甘甜。
楼羽轩光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说中了。
“酒中的原料，原来都是纯净天然从未加工过的东西，后来经过清洗、研磨、加水，慢慢发酵质变，变成了酒。”
他拿起酒杯，望着杯中浑浊的酒酿，“有些酒并未掺杂其他东西，而有些酒多了调和这一步，掺杂的东西不同，口感风味就不同。”
慢悠悠喝下一杯烈酒，他依旧神色泰然，“人的喜好各异，你能接受清酒，接受不了烈酒很正常。”
人也一样，宋云荷能接受从前的宋景翊，接受不了后来变了的宋景翊。
她思绪缥缈，沉吟道：“如果一壶酒尝不出原料的痕迹，它就完完全全是另一种东西了。”
宋景翊身上已然看不出从前的模样，那他于她而言，还是宋景翊吗？
“所以，既然是另一种东西，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烈酒灼伤了你的喉咙，你难道还想着硬喝下去？”
是啊，她心疼他做什么？
她怀念的只是从前那个疼她的哥哥，也许那个他早就死了，现在的他完全是另一个人，一个处心积虑谋杀她的凶手罢了。
心疼害她的人，就是对不起受伤的自己。
如此想着，她心中的沉闷渐渐消散，醉意慢慢爬上脑袋。
楼羽轩凝视着她渐渐染上绯红的双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酒杯，眸色沉了下去。
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酿酒的过程中，有许多不可控的因素，失去原本的自己，变成另一种东西，也是迫不得已。”
宋云荷低头笑了笑，眼神迷离，“又不是我让他变成那样的，他有什么迫不得已，非要发泄到我头上……”
她耷拉着眼皮，醉倒在雾草怀里。
雾草轻拍着她滚烫的脸颊，低声喊：“姑娘，姑娘？”
楼羽轩看她那么容易倒下，感到有些无趣，起身随口一问：“需不需要我喊人扶你家姑娘上车？”
雾草连连摇头，“不必了。”
小丫头搂着宋云荷的腰，没走几步，身后又响起楼羽轩的声音。
“宋姑娘，你的东西落下了。”楼羽轩抬起指间缠着的一条吊坠。
“这是什么？”雾草看了半天，只能看出是一枚铜钱，不过上面刻着她看不懂的图腾。
宋云荷半抬起眼皮，凑前去看吊坠，嗓音迷迷糊糊，“眼熟。”
楼羽轩神色肃穆起来，“是你的东西？”
“是。”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楼羽轩正要追问，却见她脚下摇摇晃晃，整个人倒向他。
“姑娘小心！”
雾草刚说完，楼羽轩身后忽然冲上来一个人，稳稳接住宋云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