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戴着帷帽的宋玉雪扯了扯她的衣袖。
碧柳差点说漏,话锋一转道:“他们以前只是关系好罢了,现在宋景翊被赶出侯府,已经不是侯府的人了,少拉人家姑娘下水!”
一个大哥鄙夷道:“你又怎么知道人家没一腿,难不成你是在人家里偷看到的?”
碧柳叉着腰对骂:“那你们又凭什么说有一腿,是趴在人家床底下偷听吗?”
两人差点打起来,还是宋玉雪拉住碧柳,“算了,愚民是听不懂人话的。”
她拉着碧柳往前走了几步,恰好停在宋云荷前面。
街上看热闹的人很多,她们中间隔了两排人,她并没有发现宋云荷。
宋景翊慢慢走来,恰巧这边有一处皇榜,他从怀中抽出一份认罪书,抖着手沾上浆糊,贴在皇榜上。
随后回到长街中央,眼神空洞,跪下磕头,嘴里喊着:“罪民宋景翊,谋杀嫡亲妹妹在先,辱骂生母在后,罔顾人伦,不孝不义!今当众叩首认罪,以示悔过!”
人群瞬间炸了锅,指着宋景翊唾骂。
霍飞莺就在此时带着铺子里的店家,人手抱一个大箩筐,方便围观的人往里头抓一把烂菜叶,扔到宋景翊身上。
“这种人简直是天生坏种,还好没让他做官,否则祸害的就是我们老百姓了!”
“打死他!打死他!替长公主教训这个不孝子!”
“我家中有个妹妹,我疼她还来不及呢,他竟然丧心病狂到谋害亲妹妹,真不是人!”
“下辈子让他投胎到畜生道吧!”
菜叶全数砸在宋景翊身上,他还是低着头,好像感觉不到耳边的唾骂。
碧柳转头对宋玉雪道:“姑娘,他看上去疯疯傻傻的,应该不会记得那些事了,我们回去吧。”
宋云荷听到她们说话,眼神一动。
想走?没那么容易。
她伸出一只手,穿过人群,狠狠推了宋玉雪一把。
宋玉雪整个人摔出人群,帷帽掉落,恰巧和跪着磕头的宋景翊四目相对。
宋景翊霎时瞳孔震动,“是你,是你。”
他一下子死灰复燃,莫名来了一道力气拽住宋玉雪的发髻,低声质问她:“你为什么没有引开他们?为什么发错信号?为什么!”
宋玉雪疼得哭喊:“救我!救救我!”
衙役上前架着宋景翊,强行分开两人。
宋玉雪发髻散乱,连忙抓起地上的帷帽盖住头。
碧柳过来扶她,发现她手抖得像筛糠,宋景翊更是眼神淬了毒一般,不免心虚道:“姑娘,他刚刚是不是说什么了?”
刚才人群太吵闹,宋景翊的声音又小,实在没听清他说话。
得知这一点,宋玉雪渐渐冷静。
还好,还好没暴露。
宋景翊挣扎着,气得忽然忘了怎么说话,憋了好一阵子,才说了句奇怪的话:“你是不是分不清红色和绿色!啊?”
碧柳喊道:“快堵上他的嘴!”
衙役看他又发疯了,索性把他敲晕。
今日这么一闹,游街只能中断,宋景翊暂时被带走。
宋云荷望着宋玉雪做贼一般逃离人群,心底冷笑一声。
看来谋害她的人,也有宋玉雪一份。
人群渐渐散去,宋云荷一转身,望见闻竞向她走来。
闻竞与她保持着得当的距离,“宋姑娘。”
宋云荷看衙役往安乐侯府走,狐疑道:“宋景翊不押回大理寺吗?”
闻竞解释道:“大理寺多了几个刑犯,牢房不够用,端王殿下便提议将他软禁在家中。”
宋云荷细眉一蹙,“端王?”
闻竞点头,“是端王提来的刑犯占了牢房。”
想起端王偶尔会帮大理寺捉拿要犯,宋云荷并没有多想,“你不怕宋景翊跑了?”
“安乐侯府内有衙役看守,跑不了的。”而且宋景翊还带着伤病,闻竞想着他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两人说完,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实在是没有别的话可聊了。
闻竞识趣,正要告别。
宋云荷突然说道:“我怀疑宋景翊有同党,你可以再盘问他一遍。”
闻竞下意识问:“证据何在?”
宋云荷:“我若是有证据,直接就喊你去抓人了。”
早在抓捕宋景翊那夜,闻竞已经查遍了与宋景翊有关的所有人,但一切都指向是宋景翊一人所为。
尽管如此,宋云荷难得让他帮忙,他还是答应了,“好,我再去查。”
说完,闻竞先走了。
这几日来,宋景翊心如死灰,无异于活死人。
方才见到宋玉雪,倒是莫名其妙暴怒,也许是他疏漏了什么,再查一查也稳妥。
一定要把伤害她的人全都揪出来。
宋云荷看闻竞的样子,没太指望他真的上心。
喊来一个暗卫道:“你们找两个人潜伏在侯府,跟着宋烨和宋玉雪,有什么动静立刻向我禀报。”
暗卫:“是!”
吩咐完,宋云荷带着雾草往莲青堂走。
今日是谢师兄最后一次为锦娘施针,往后锦娘能不能恢复记忆,全看造化了。
宋云荷远远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
“风止。”
风止转过身,双手捧着一把剑,“这个给你防身用。”
他掀开裹在剑外的绸布,露出一把透着寒气的月白色长剑。
“剑鞘是用你给我的寒玉做的,比寻常剑鞘更坚硬。”风止一本正经说道,“夏季天热,你抱着它睡觉会很舒服。”
雾草疑惑出声:“姑娘为什么要抱着剑睡觉?”
“不用吗?”风止微微惊讶,看宋云荷也是一脸惊疑,“我一直抱着长刀睡……”
说到一半,他有些窘迫地闭嘴。
也对,她是在侯府长大的千金,和他不是一样的人。
他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当然需要抱着长刀睡觉。
宋云荷倒是没忍住勾唇一笑,问他:“多少钱?”
风止摇头,“这是我送给你的。”
宋云荷接过来,“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我一把剑?”
风止道:“你师父说你的剑丢了,我就托人去造了一把新的。”
她拔出剑身,确实是把上品的剑,且不说用起来如何,起码比师父打的剑要好看许多。
“而且我……我要回漠北了。”风止垂眸,掩下眸中闪过的失落。
这把剑,也许可以在他不在的时候派上用场。
宋云荷手上一顿,随后收剑入鞘,“你要回去照顾那位生病的长辈?”
风止话音中带着一丝欣喜:“嗯,我寻到医师给她治病了。”
“好事,祝你一路顺风。”
她背着剑,走过他身边,又回头道:“不过这把剑我受之有愧,日后你遇上什么麻烦,我尽量帮帮你。”
风止回眸望着她,“朋友之间,是不是会互相帮忙?”
宋云荷想了想,微微点头。
想着下次见面不知是多久之后,风止忍不住喊她一声:“小七。”
宋云荷一愣:“你怎么叫我这个?”
风止诚实地说:“你不爱笑,但你师父师兄每次这样叫你,你都会开心。”
他想着,多叫她这个小名,是不是她就会爱笑一点?
她笑起来,比他在草原上看到的繁星萤火还要美好。
此刻听到他有理有据说出来这话,宋云荷向来毫无波澜的神色,似乎被一枚小石子激起涟漪,浮现一丝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