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的议论声口耳相传,传进宋云荷的耳朵,她下意识望向站在侯府前的一众亲戚。
面相老实、衣着朴素的男子是她大伯宋熠,现任军中斥候营的营长。
大伯娘生大堂兄时难产,已不在人世。
大堂兄宋津远在北境戍边三年未归,而站在宋熠身边的年轻妇人,便是宋津的妻子夏氏,也就是夏长意的嫡姐。
她这位大堂嫂看似娴静和善,实则像极了夏尚书,算盘打得比谁都精,行事惯会见风使舵,谁也不得罪。
前世宋云荷在家中还受宠时,夏氏没少巴结她从她身上捞好处,等她被赶出侯府,夏氏便明哲保身,只能保证不会对她再补一刀,除此之外,很多时候都是漠视她被欺辱。
她不恨夏氏,但也没办法不讨厌夏氏。
此时夏氏的目光落在喜轿上,脸上挂着硬扯出来的笑容。
在娘家低她一等的庶妹,如今一下子成了她的婶娘,夫君还是皇上亲封的侯爷,比她的地位高多了,说不准她日后还得去讨好庶妹——
简直是耻辱!
夏氏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在心里不停诅咒夏长意。
“新娘子,下轿子咯。”
喜娘朝着轿子喊了一声。
半晌,轿子没有丝毫动静。
“新娘子?”
“这新娘子怎么还摆起架子来了,难不成要侯爷求她下来啊?”
一众哄闹中,轿帘被掀开,一只纤纤玉手缓缓伸出喜轿。
宋烨接过夏长意的手,发现她在颤抖,想着可能是她太紧张。
夏长意手拿团扇挡着脸,在满街的大红色中,一身绿衣的她格外抓眼。
霍飞莺看得干着急,“她怎么还好好的,是不是临时反悔了啊?”
就在此时,夏长意停住脚步,吐出一口血,血迹喷溅染红了团扇,身子往前一倒——
“死人了!”
“新娘子出事了!”
宋家人当场懵了!
长街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所有人散开!”
贺啸林带着金吾卫赶来,他一边脱下披风盖住夏长意的身体,一边吩咐手下维持长街的秩序。
宋云荷想起夏长意的娘刚坐上去南聿的马车,急忙对霍飞莺道:“小九,你速去找夏长意的阿娘,必须把她送出城,不要让她听到夏长意的死讯,我担心她折回来,我们不好做事。”
“好!”夏长意运起轻功飞身上了屋檐,赶去城门。
京兆尹也带着官兵赶来。
官兵在夏长意身边围了一圈,不让百姓看到夏长意的状况,等医师断定人已死,又简单查验了没有外伤,才把尸体带走。
宋烨再也无法镇定,穿着喜服就跟了上去。
夏尚书被传唤到衙门,差点当场昏过去,“小女早上在我夏家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没了!”
京兆尹是个新上任的中年男子,头一次遇到重臣家的命案,有些底气不足,“医师诊过脉了,夏姑娘是身子积病已久,加上近日忧思郁结,才会……”
夏尚书一听,脸上瞬间乌云密布。
夏长意出生时是早产,先天是体弱。
可他夏家也不是没有给她治啊,十几年都活下来了,怎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出嫁时当众暴毙了!
他知道夏长意不愿意嫁人,可名节被毁是板上钉钉的事,让她嫁给安乐侯,也算是给她找了个顶顶好的归宿,她郁结个什么劲儿?
现在弄得两家都尴尬,真是糟心的东西!
“你确定没有查出其他死因?”当时宋烨离夏长意最近,偷眼看过团扇后的那张脸,那是气色红润,毫无病色。
医师站出来道:“夏姑娘身上没有外伤,也无中毒的迹象。”
宋烨追问:“首饰、衣裳、喜轿,有没有搜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京兆尹答道:“并无。”
闻言,宋烨脸上依旧疑云未消。
夏长意的死真是那么凑巧?
前几日府里刚进了刺客,抓不到人就算了,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出来。
今日新娘子又恰巧在进门前身亡,很难不让人多想。
宋烨隐隐觉得不对劲,但此时并无证据,他便先给夏尚书赔罪:“夏尚书,此事怪我,是我强人所难,害夏姑娘忧虑过度了。”
夏尚书是个人精,不会因为一个庶女与宋烨闹不愉快,语气和善道:“不必介怀,侯爷愿意娶小女,已是小女撞上了好人,是小女没那享福的命。还望侯爷莫要生气,伤了我们两家的和气。”
宋烨也很大度道:“我自然不会生气。”
两人沉着冷静,一派和气,倒是让京兆尹看不明白了,好似死的只是一只猫猫狗狗,不是人一般。
宋云荷躲在衙门里偷听,看着夏尚书脸上只有不悦,丝毫找不出一点哀伤,不由得叹气。
“夏长意啊夏长意,你把他当父亲,可你丢了性命,他竟然没什么反应,好像死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罢了。”
最终,京兆尹将此案判为意外病发,夏长意的尸身由夏家带走自行处理。
宋烨愁容满面回到侯府,大房的宋熠和夏氏还在。
一见他回来,夏氏忙问道:“侯爷,我妹妹怎么样了?”
“突发急病,无力回天。”宋烨觉得这身喜服晦气,直接把外衣脱了扔给家仆,坐在主位上。
“这、怎么会这样……”
夏氏低声哭起来,借着帕子挡脸,不动声色地勾唇。
倒是宋玉雪大吃一惊,颓然坐回椅子上,双手死死攥着帕子。
人没了,她就当不成嫡女,一辈子是庶女了!
这小贱人怎么不嫁进来再死!
“哎哟,这红事怎么就变白事了!”
宋老夫人突然一声哀嚎响彻整个院子,拽着宋烨道,“儿啊,外头那些贱民都说你克妻,长公主死了,新夫人也死了!”
宋烨原本还算镇定,此时被老娘一番话说得脸色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