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儿待了十来日，看见夏夫人打骂过你们好几回了！”
霍飞莺抬脚踩在椅子上，歪头看向低头的夏长意，“你们又没做错事，怎么就应该受她欺负了？”
夏长意含着眼泪，“怎么没有错呢？我娘是妾，兄长与我是庶子庶女，我们生来就是低贱的，被嫡母不待见才是正常的事……”
霍飞莺一时间没想到话来反驳她，气得直翻白眼。
一旁的宋云荷不轻不重放下茶碗，开口道：
“据我所知，真正的世家大族，除了继承家业的时候会注重嫡庶，其余时候，嫡子和庶子所受的待遇相差并不大。”
“女子本不易，同在屋檐下讨生活，何必彼此为难。”
“内宅相斗，归根结底是男人拎不清，要么对妻妾不闻不问，要么宠妾灭妻，才有正妻欺压妾室和庶子女的事，或是妾室越过了正妻闹得家宅不宁。”
她缓缓站起身，对着夏长意严肃道：
“照你说来，你娘是个安分知足的，非要说谁有错，就是你父亲错在不懂管理内宅，纳了你娘又不负责。明明很多事情他出面便能让夏夫人停手，他却选择装聋作哑，还让你们以为是自己的错。”
霍飞莺仔细听着，啧了一声：“这男人的心思，真歹毒。”
她这几日与夏长意混得还算熟悉，忍不住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爹就是这样的人，一朝发家致富后，迫不及待迎娶了高门贵女，把我娘这个原配贬成了妾室。我本是嫡女，就因为我爹这个坏胚子，害我娘和我被新夫人欺负。”
夏长意一愣，抬头看着神采奕奕的霍飞莺，呆呆地眨了眨湿润的桃花眼，“可你看着不像庶女。”
“那是因为我硬气啊！”霍飞莺拍拍胸脯道，“夫人找我娘和我的茬，我就不搭理她，直接找我爹讲一通道理，逼着他自己处理妻妾之间的事！”
“若是像你一样唯唯诺诺，我也会过得跟你一样窝囊。”她看着夏长意直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她原来在家中也不受宠，于是一步步先收服了亲爹，再跟正室夫人坦诚相言，她那嫡母也不是完全不讲理的人，隔阂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女子中心术不正、刻意作恶的人确实是有，但妻妾是男人娶的纳的，凭什么男人就束手旁观看女人争斗，没本事就别娶妻纳妾呀！
宋云荷也赞同霍飞莺的话，“嫡庶过什么生活，很多时候是取决于男人的做法。你看我是嫡女，亲娘还是一国长公主，可父亲偏宠庶女，我那庶妹一样敢踩在我头上闹事。”
夏长意闻言，又是瞪大眼睛，呆呆盯着宋云荷。
长公主的女儿，也会被冷落呀？
宋云荷在呆住的夏长意眼前打了个响指，让她回神，“我说这么多，是想让你明白，你不欠夏家什么，何必非要给自己安个罪名，忍受本可以不忍受的欺辱？你们娘仨以前过得不好，那以后就努力过好日子。”
霍飞莺脑子灵光，提议道：“既然你担心你娘和兄长，何不利用这次的亲事，与你父亲谈判。只要他答应无论如何不迁怒旁人，夏夫人就不敢轻易动手。”
她抬起夏长意的下巴，让夏长意与她平视，一字一顿道：“夏尚书在官场当差多年，他比你精明多了，只要你死在侯府，他总有办法撇清关系。”
宋云荷拿起两瓶药，递到夏长意面前，“反正假死也是要死一次，你得让自己死得有价值。”
夏长意眼中的怯弱渐渐消失，神色坚定起来，将两瓶药紧紧攥在手里，“此言有理，我现在就去找父亲。”
小姑娘气势满满去了书房。
宋云荷跟着霍飞莺，躲在书房背后的墙根偷听。
这夏长意有个绝技，就是哭。
她长得弱柳扶风，低声哭起来时，既烦人，又可怜到让人不忍心说狠话。
夏尚书再心硬，也被她哭服了，加上吉时快到了，不好再出岔子，她提的条件也无伤大雅，便答应下来。
“宋姑娘，我父亲答应了！”
夏长意走出书房，拉着宋云荷的袖子，水汪汪的眼睛还蓄着泪珠，“我兄长一直想带我们母女回南聿老家住，父亲原本是不同意的，我方才与他做了交易，只要我上了花轿，立刻就放阿娘启程去南聿与我兄长团聚。”
霍飞莺长舒一口气：“这下你没有顾虑了吧？”
夏长意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盯着宋云荷，“还有。”
宋云荷：“什么？”
夏长意道：“我死在侯府，侯府的名声一定是会毁掉的，那你……”
宋云荷直截了当道：“我不在意。”
夏长意喜极而泣：“好，我会按计划行事。”
折腾完这一遭，天色全然亮了，昏睡的婆子婢女醒来，急忙给夏长意梳妆打扮。
夏长意一母同胞的庶兄不在京城，便由嫡兄背着她出门，这不是给她面子，而是给安乐侯面子。
新娘坐上花轿，喜娘扯着嗓子喊：“吉时已到！起轿——”
唢呐吹起，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朝着安乐侯府走去。
宋云荷和霍飞莺混在围观的人群中，一路跟随着喜轿。
人群里有贵族也有百姓，听说年逾四十的安乐侯要娶夏尚书家的庶女，本以为这么坏名声的亲事应该是悄悄办了了事。
没想到是这么大的阵仗。
“夏尚书家这庶女嫁得好啊，高攀安乐侯不说，还是个续弦呢！以后孩子一出生就是嫡子，她便可母凭子贵了！”
“嘁，要我说，这庶女嫁过去，名声是不太好听咯！她的年纪比安乐侯的幺女还要小，哪里能管住继子继女？”
“”除非她像她嫡姐一般能干！”
“哎呦！你一说我才想起来，安乐侯的大侄媳妇就是尚书家的嫡女啊！”
“什么？庶妹竟然成了嫡姐的婶娘？！”
“亲上加亲也不是这么回事啊，这辈分真够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