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荷出了书阁，只见崔司直一脸苦恼找来。
“少卿将你那兄长塞给了我，你能不能与少卿说一说，让他把你兄长塞给别人，我实在不敢差遣宋三郎做事。”
方才闻少卿将所有人喊去，要将两尊大佛分配给人带着，崔司直正巧是那两个倒霉的人之一。
宋云荷整理着仪容，一边说道：“不怕，宋景翊既然进了大理寺，就不是什么宋家嫡子了，你尽管使唤他，反正有皇上和我给你撑腰。”
崔司直回忆起自己见过的宋景翊，目露难色，“我看他文文弱弱，肩不能扛的……”
宋云荷低垂着眸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多让他跟着你审案，我保准任谁看了都说你一声好。”
“此计甚妙！”崔司直激动地说了句她听不懂的洋话，又换回中原的方言，“宋姑娘，你太善解人意了！”
宋云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他别暴露她是女子。
她可不是善解人意，而是要吓破宋景翊的胆。
今日被闻竞逮住，宋云荷也没多留。
出了大理寺，上去马车，雾草已经等候多时。
方才雾草私下去见霍飞莺，带了话回来：
“飞莺姑娘说，惊蛰那日，夏夫人带着女眷去青云观上香，给家中科举的嫡子求个好名次。”
“夏长意身子不适，道姑便带她去后院歇息，突然有个宋家的婢女说，静室里有她家姑娘在，让她改去隔壁的静室。”
“她实在太累，进去后躺在榻上睡着了，后来被人一巴掌扇醒，她才发现安乐侯衣衫不整出现在静室。”
“夏夫人为了自家的名声，逼着安乐侯娶了夏长意。”
宋云荷了解完来龙去脉，捕捉到一个关键的字眼：“宋家的婢女？”
雾草斩钉截铁道：“我问清楚了，就是碧柳。”
宋云荷细眉紧锁：“夏长意和宋烨是真的？”
雾草摇摇头：“夏姑娘那日来了癸水，很肯定自己没有失身，但夏夫人见了血，就以为她是破了身子，当时也没人愿意信她……”
宋云荷长叹一口气：“也是个可怜人。”
她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宋烨为什么会出现在夏长意的静室里？
难不成是宋烨和宋玉雪串通好的？
不管怎样，夏长意是受害者，被污蔑失了贞洁，还要顶着骂名，嫁给一个年纪能当自己爹的男人。
隐约记得，前世夏长意嫁入侯府后，死活不肯被宋烨糟蹋，成日闹着上吊跳湖。
宋烨实在烦了，将她锁在房中，她便日日以泪洗面，积郁成疾。
唯一一次将她放出来，是宋烨要将宋玉雪记在她名下，当时她护着被罚跪的宋云荷，大骂宋烨对故去的长公主不敬，宁愿一头撞死也不同意宋玉雪变成嫡女。
然而人微言轻，她的婚事本就是屈辱，她连自己的人生都没法做主，又如何管得了宋烨。
再后来，她悄然病死在侯府中，外人也记不起有她这样一个侯夫人。
十六岁香消玉殒，真是天妒红颜。
马车行至长街，宋云荷让马夫先驾车回别院，自己下来跟雾草买些东西。
也许是上一世被囚禁太久，幼时幽禁在侯府，长大了锁在阁楼，人生前前后后只偷得三年的逍遥日子，如今她格外珍惜能出门走动的时候，总是和雾草一道走走停停，体会人间烟火。
锦娘嫌谢云亭开的药太苦，闹着要吃蜜饯，她便一口气买了所有甜味的糕点，这样锦娘吃腻了一样，还能吃点别的。
主仆两人提着糕点，抄了小道准备回别院。
人渐渐变少，宋云荷才察觉身后有条尾巴一直跟着。
“你跟着我干什么？”
她拉住雾草，视线四处寻找那道不寻常的气息。
“出来！”
她喊了一声，那道气息依然在，只是没有丝毫动静。
在她身后的转角处，闻竞紧贴着屋墙。
他习过武，在突遭意外受重伤之前，是武举的状元，只要他尽力隐匿自己的气息，武功不够高深的人，不可能会察觉到他的存在。
可她竟然发现他了？
听见两人骤然加快的脚步声，他没再跟上去，而是拿出藏在腰封的玉簪，微微侧头，对准宋云荷逃走的背影，似乎能与玉簪主人的背影重叠。
他心中疑虑更甚，失神地望着她，直至她消失在另一个转角。
……
夜晚。
宋云荷睡得依然不安稳，梦里不断重现宋玉雪拿着匕首捅她的情景。
她清清楚楚看到，匕首上篆刻的“云”字正是护国公的笔迹，刀鞘上还有她幼时贪玩磕掉一块金漆的划痕。
她很肯定，那匕首就是阿娘的随身物件，不是宋玉雪伪造的。
匕首为什么会在宋玉雪手里……为什么……
思绪纷乱，宋云荷缓缓清醒，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此时是五更天，她也没法再入睡，索性起身，找了套夜行衣换上。
侯府里巡夜的护院不少，好在谢隐擅长隐匿踪迹，她在他座下将此术修习得炉火纯青，一路上避开了所有人。
潜入宋玉雪的院子中，护院只有零零散散两三个。
她暗中往每间屋子都吹进了迷香，随后从窗户翻进宋玉雪的屋子里。
翻找过每一处角落缝隙，全是一些胭脂水粉和首饰，并没有发现匕首。
“阿娘去世时，宋玉雪也才八岁，就算有阿娘的匕首，她也不见得会知道内情。”
心中的郁结无法疏解，宋云荷烦闷至极，瞥见纱帐内睡死的宋玉雪，眼里骤然升起一片恨意。
她鬼使神差抽出揣在腰间的刀，缓缓走近床边。
“宋玉雪，你欠了我三条命，雾草的命，锦娘的命，我的命。”
“我本想从你这儿开始查阿娘的事，没想到现在的你竟是什么都不知道……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留着你的命了。”
她一手掀开纱帐，一手举起刀——
下一瞬，窗户响动，一道黑影闪现到她眼前，两人霎时扭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