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司直在殿外候着，看宋云荷沮丧地走出来，上前宽慰道：“宋姑娘，少卿大人向来不会说好听话，若是吓到了你，我替他给你赔罪。”
“闻少卿只是公事公办，我理解的。”宋云荷振作起来，“崔司直，靖安长公主战死的那场大战，你知晓多少？”
“七年前的漠北战事……我们大理寺确实有卷宗记载，但我官职低，没资格看。”崔司直挠挠头，傻笑一声，“宋姑娘是想知道什么？”
宋云荷叹了口气：“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念我阿娘了，想多了解她。”
她抬头望向天空，拼命回忆，也想不起阿娘的模样，“阿娘频繁出征，常年不在家，她战死时，我才八岁，父兄又不愿意与我说她的事，我才想着从旁人嘴里多听一些。”
她这回是真情流露，眼中满是思念。
崔司直生出怜惜之心，但也无可奈何，“此事我还真没法帮上忙，整个大理寺也就闻大人和闻少卿看过卷宗。”
他四处张望，确认无人注意这边，才小声对宋云荷说道：“我听说，他们父子似乎对漠北战事有疑议。”
此话一出，宋云荷急忙问：“那他们可有去查？”
崔司直摇摇头，“这个我不知道。”
宋云荷心里有数，没再追问。
至少她已经确认闻竞看过卷宗，想知道那次战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多在闻竞身上下功夫。
只是闻竞此人不好接近，她该怎么办？
马车在大理寺外等着，宋云荷出来时，雾草正好也回来了。
她附耳小声说道：“姑娘，信已经送去雾隐山了。”
宋云荷点头：“辛苦了。”
上了马车，雾草接着说：“对了，我在路上遇到了飞莺姑娘，她听说曲江宴上的事，说要给你出气。”
宋云荷怕她冲动，忙问道：“她想干什么？”
“她说她没别的本事，就是钱多，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苏家和宋家的德行。”雾草小心翼翼观察自家姑娘的表情，弱弱道，“她怕你生气，让我提前来知会一声。”
宋云荷听了，沉郁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我不但不会生气，还得多谢她呢。”
前世，九师妹或许是发现宋家的所作所为，为她抱不平，用同样的办法报复了宋景翊。
这小丫头，活得真是肆意，怪让人羡慕的。
……
那日之后，宋家那些人暂时没来找茬。
宋云荷多日闭门不出，时常陪着锦娘用膳散步，难得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这天，她收到了崔司直的消息。
大理寺已查明曲江宴一案。
苏氏两名旁系子弟，因扰乱宴席，对长公主出言不敬，被苏家从族谱上除名，大理寺判了他们三十大板，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再入京。
闻竞从元松元竹那儿查证，证实宋景翊与苏引文私德有亏，虽无明确的处罚，但其他进士皆授了官准备上任，只有他们两人的授官文书迟迟未到。
宋烨娶礼部尚书家的庶女这事，因夏尚书没有反对，旁人也没有理由插手，婚期照常。
皇帝明显是护着苏宋两家的面子，并未重罚。
不过那日宴席上聚集了所有名流贵族，加上霍飞莺添的一把火，如今全京城都知晓他们的腌臜事了。
看完纸上所言，宋云荷将书信丢入火盆中，心中并无快感。
曲江宴只是个开始，日后还有更多的风雨等着苏宋两家。
他们欠她的，她不仅要讨回来，还要让他们加倍痛苦。
“云荷姑娘，皇后娘娘心疼你，送来好些珍贵的药材。”
元竹命人把五六个箱子抬进院子，问道，“不过……你说的那位神医什么时候来诊治？”
“他是隐世的高人，我已捎信过去请他进城了。”宋云荷试探地说道，“他性子古怪，不愿见生人，可能姑姑没法跟着我……”
元竹笑笑：“无碍，一切以姑娘的身体为重。”
元松从耳房出来，听到宋云荷的话，记起皇后的嘱咐，“娘娘还说，那些暗卫既给了你，便是你的人，你放心让他们跟着保护你，他们不会将你的行踪禀报给娘娘。”
此话一出，宋云荷沉默了。
见她欲言又止，元松直白道：“姑娘，我们姐妹跟着你也有一段时日了，知道你在宋家如履薄冰。你鲜少与娘娘相处，不信任娘娘也正常。”
宋云荷被看穿心事，避开视线，“我没有不想信任舅母……”
只是前世错信于人的代价太大，她不敢再轻易依靠别人。
“我说这话，不是要代娘娘问罪于你。”
元松不像平常一般严肃，难得带上笑容，娓娓道来，“娘娘与长公主自小一起长大，是关系十分好的闺中密友，虽然后来陛下与长公主有些隔阂，但陛下和娘娘都是真的关心长公主，也是真的想替长公主护着她唯一的女儿。”
她余光瞥见火盆中烧掉的灰烬，主动解释道：“曲江宴一事，虽然陛下未出面重罚宋家，但皇后娘娘不必顾及宋家的面子，已经宣安乐侯和宋三郎进宫狠狠敲打一番了，绝不允许他们仗着自己是你的父兄，再伤你一根头发。”
元竹应声附和：“姑娘日后受了欺负，尽管跟娘娘说。”
宋云荷听完，心中五味杂陈，沉思半晌，只缓缓道了一个“好”字。
锦娘午睡不安稳，突然自言自语，元松元竹听了，马上进去厢房看顾她。
这些日子，都是她们与雾草轮流照看锦娘。
宋云荷看得出来，两位姑姑是真心待她好的。
见她愁眉不展，雾草轻声问道：“姑娘，你现在不是孤立无援，至少有皇后娘娘做靠山，你为何还是闷闷不乐？”
“雾草，你也知我如今是在做大逆不道之事。”
宋云荷沉吟道，“皇后首先是一国之母，而后才是我的舅母，无关痛痒的小事，她当然愿意护着我。可等我有朝一日毁掉了宋家，毁掉至亲之人，她还敢护着我吗？”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人也有生老病死的时候，没有谁能永远护着她。
唯有自己才能陪自己一辈子。
雾草没有前世的记忆，虽不理解宋云荷为何性情大变，但自家姑娘要做什么，不管是不是大逆不道，她也永远站在姑娘这边。
小雾草暗暗下了决心，重重点头，一瞥眼无意中发现箱子里的一瓶药，“姑娘，你快看这个！”
宋云荷寻声望去，只见一箱子玉瓷瓶中有只格格不入的琉璃瓶。
她扭动瓶塞，抽出里面的纸条，展开一看，是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莲青堂。
“师兄来了！”
宋云荷欣喜若狂，提起裙子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