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没画眉眼,宋云荷还是立马就认出来是风止。
她面上没有露出惊讶,淡定道:“没有脸,我不认得。”
闻竞直直盯着她,“你和他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宫门,一次是在春归楼。”
对上他那双能看穿一切的眸子,她心头一悸,悄悄攥紧裙子。
大理寺连这些蛛丝马迹都能查出来,闻竞定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她稳了稳心神,反应自然道:“原来是他。我确实见过此人,那日在春归楼,他当着我的面杀了三个人,吓坏我了。”
她捂了捂胸口,似是心有余悸,“闻少卿是想找他问当日的事吗?”
闻竞垂眸,收起画像,“随口问问罢了。”
一番意味不明的对话后,殿内陷入寂静。
宋云荷头一回感到不安,主动开口道:“昨夜的事……你可有想问我的?”
闻竞默了片刻,站起身,走向宋云荷。
他步步紧逼,她步步退后,直至背靠柱子,退无可退。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臂。
“闻少卿!”
她整个人一惊,想挣脱却发现闻竞使了巧劲,紧接着,他卷起她的衣袖。
白皙纤细的手臂上,遍布触目惊心的疤痕。
闻竞剑眉一皱,指腹拂过疤痕,惹得她手腕处一痒,使劲抽回手来。
闻竞松开手,拉开一个身子的距离,问她:“伤是怎么来的?”
宋云荷斟酌一番,回道:“旧伤是我归家前被山匪追杀留下的,新伤是被三哥拿家法打的。”
闻竞不解,“你犯了什么大错?”
宋云荷实话实说,“我庶妹喜欢我的未婚夫,我不想成全他们,三哥便觉得我不懂事,拿家法教训我,打到我答应退婚为止。”
闻竞很显然不相信,“宋景翊为什么这样对你?你们是亲兄妹。”
宋云荷垂眸,“有些厌恶是不需要理由的。”
她仔细思考过,自认为没做过什么伤害宋景翊的事,前世更是对他掏心掏肺,他辱骂她千百遍,她还乐呵呵哄他高兴。
直至被虐杀毒发身亡,她才不愿再欺骗自己。
“你体内的毒又是从何而来?”闻竞森冷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宋云荷抬眼,假装茫然,“什么毒?”
闻竞没回答,只是继续问:“你近日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宋云荷躲开他探究的目光,努力在回想。
大理寺的人习惯多疑,宋家人的行为又实在是常人难以理解的,她若是全盘托出,闻竞不见得会信她。
倒不如让闻竞更怀疑一些,他自己亲手查出来的证据,估计会比她说的话可信度更高。
宋云荷挑了些实话说:“我一个月前受了重伤,在家中躺了许久,日日喝汤药也不见好,哪有精力去注意别的事。”
闻竞捕捉到两个重要的字眼:重伤,汤药。
见他若有所思,宋云荷继续道:“闻少卿,我已经寻到神医为我诊治,身体很快就会好了,还请你回禀皇后娘娘,莫要让她担心我。”
闻竞眉头一皱,“你不想查出来是谁想害你?”
宋云荷苦笑道:“我的事只是小事,闻少卿还是着力去查苏氏两人的事吧。”
其实在她来之前,闻竞早已把她的生平查了个底朝天。
她出生那晚遇上了百年来难遇的暴雪,宋老夫人曾说她是灾星之相。
随后漠南暴动,长公主便和当时还是驸马的宋烨领命出征,她便被扔给乳母养大。
长公主收复漠南后,又在她八岁那年,再度出征抵御强兵压境的漠北大军,只是那一次告捷后,回来的只有宋烨一人。
此后四年间,她终日闭门不出,世人一度忘记了她的存在。
直至她长到十二岁,宋烨带着宋玉雪回府,她大闹了一番,随后离家出走,三年间杳无音信。
这也是让闻竞最毫无头绪的地方,怎会有一个人的三年像是被抹去了一般,一丝痕迹也寻不到,好似人间蒸发?
再后来的事,他查到的情报与宋云荷说的一样。
她应该没说谎。
“我听闻你搬出侯府住到了别院,是不是家中有人排挤你?”闻竞问道。
宋云荷眼神飘忽,小声否认:“不是,我看乳母生病,才主动去别院陪她的,没有人排挤我。”
闻竞逼问:“你说的是实话?”
宋云荷低下头,含糊道:“闻少卿,家中的事,我不方便多说,你不要再问我了。”
感受到面前的威压微微收敛,她抬眸悄悄看去,并未从闻竞眼中捕捉到一丝情绪。
倒是她这副心虚的样子,在闻竞心中牢牢种下疑点。
“我问完了,你回去吧。”闻竞回到书案前坐下,提笔写着字。
隔了半晌,他抬眸瞥了一眼还杵在原地的宋云荷,“还有别的话要说?”
“闻少卿,昨日多亏你在,我才保住了名节。不知我能不能与你交个朋友,让我好好报答你。”她来大理寺的目的之一,就是和闻竞拉近关系。
闻竞看她不像昨日那样穿着朴素,今日还戴了荷花点缀的白玉簪子,莫名想起曲江宴上那些偷眼看他的闺阁姑娘。
“我并未做什么,你不需要报答。”他心中浮上一丝烦闷,冷冷道,“我还有事,宋姑娘,慢走不送。”
宋云荷知道这事急不来,默默退出正殿。
她一离开,闻竞便鬼使神差拿出腰间的玉簪,失神地盯了许久。
玉簪是最寻常的样式,但通体晶莹剔透,带着淡淡的天青色,是上品的材质。
与它的主人一般清丽出尘。
想起这清雅精致的簪子被鲜血玷污过,他抽出袖中的帕子,不停地擦拭。
再看宋云荷离开的方向,眼中生出一丝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