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山洞里。
云不归盘坐在程极面前,一手端着师尊留下的净化瓶,一手施法把程极手臂上的禁术逼出来。
“嗯……”黑色纹路如黑蛇般在皮肤下穿梭,每挪一寸都在撕扯他的肉,帷帽下程极汗如雨下,没忍住痛吟出声。
禁术果然霸道,不停与往外勾的术法对峙,云不归额头也渗出密汗。
“噗!”黑气从程极指甲缝溢出,喷溅而出的还有程极被禁术侵蚀变黑的血液。
云不归只顾着用净化瓶吸掉黑气,没注意防范被黑血溅了一身。
青色外衣上沾满脓液,还散发出一股恶臭,云不归紧蹙起眉。
黑气吸出,程极一条手臂恢复如初,只是没一会儿他体内的其他地方黑纹又开始往手臂上蔓延。
“仙长你看!”黑气带出体内不少血液,程极虚弱惊呼。
叹一口气,云不归站起身脱掉染血外衣,“这禁术在你体内存留太久,已经适应你的身体变化,看来这样强行逼出黑气的法子行不通。”
仅一条手臂带出的血就溅了他一身,若是强行把覆盖全身的黑气逼出,禁术得解程极怕是也会因失血过多活不成。
“那怎么办?”
“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身上被侵蚀到了何种程度。”
“好好好。”程极强撑站起身解开自己腰带。
想起他现在是女身,云不归移开视线走到他身后,“衣服褪到腰上就行,我看看你后背。”
程极听话照办,衣服滑下,黑纹爬满后背凸起一块块,情况比云不归所想要糟糕许多。
程极不愿脱下帷帽露出真容,云不归手指掀起黑纱仔细瞧那些快要撑破皮肤的纹路。
“哎呀小宴回你跑这么快干啥嘞?”洞口响起小木气喘吁吁的声音。
程极和云不归快速转头,宋宴回就傻愣在洞口直直盯着他们看。
“你停这里干嘛,是里面有……”赶上来的小木看到里面景象也跟着呆住。
他们从侧面看不到程极身上的黑纹,只看到云不归轻抚程极的后背,两人衣衫不整,画面活色生香。
“呵。”凝结的空气被宋宴回讽笑声打破,他没站稳往后踉跄一下,声音哽咽,眼底是无尽的嘲讽,“好一个得道成仙。”
“这这这……”小木结巴,眼见为实,主人这波操作他越来越看不懂。
宋宴回脸上的可笑神情将云不归刺痛,他赶紧收回手朝宋宴回走去。
云不归心底慌乱,拉起宋宴回的手往外走,“你跟我来。”
“别碰我,我嫌脏!”宋宴回恼怒甩开他的手,眼泪没出息往下掉,快步走在他面前。
云不归一怔,沉了口气抬脚跟出去。
“我,这这这……”小木想跟两人出去,忽而嗅到不对劲歪头去打量正在整理衣服的程极。
他和小布以前跟仙尊去过郦国,能闻得出程极身上那股戾气。
宋宴回头也不回往前走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云不归停在湖边,“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咬唇吸鼻咽下眼泪,宋宴回转身轻笑,“哼,师父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他那声师父咬的极重,听得出里面暗含的嘲讽。
云不归看一眼他猩红的眼和失望至极的表情,解释的话如鲠在喉。
秋日的风夹着寒意,湖面泛起波澜,衣角和发丝随风轻扬,云不归模样未变,还是宋宴回当初见他时的模样。
可今非昔比,物是人非,初见时他很爱笑,宋宴回当初看着讨厌。
这段时间他不怎么笑,总是愁眉不展,宋宴回也觉着讨厌。
捏紧负在身后的手,云不归满脸无所谓,甚至带着宋宴回不曾见过的傲慢。
“事实正如你所见,为师没什么好解释的。”
“呵呵呵……既然心有所属,为何要骗我说什么要成仙,怎么,是怕我死缠烂打不肯成全你们吗?”
已经极力在隐忍,可仰头也制止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
云不归垂眸遮掩眼底心疼,声音暗哑,“为师是怕说实话你会受不了。”
“呵呵呵呵……”宋宴回边哭边笑往后退,“好一个为我着想,要不是今日正好被我瞧见,我是不是还得因耽误你得道而愧疚?”
“云不归,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
他神情太过悲伤,云不归强行压制想伸出去的手。
泪眼朦胧,宋宴回忽然噗通跪在云不归面前给他磕头。
“一拜谢师父救命之恩。”
“二跪师父教养之情。”
“三叩从此你我师徒恩断义绝,永不相见。”
句句含泪,字字珠玑,一字一句都压得云不归喘不过气。
再起身,宋宴回眼底被恨意占尽,这一刻,云不归于他而言和萧佑没有区别。
拔去他的逆鳞后再度抛弃,云不归甚至比萧佑还要恶劣。
云不归努力控制还是不禁眼尾泛红,宋宴回毫不留恋转身未曾看到。
落叶萧萧,云不归盯着他决绝的背影悄然落泪。
百般不舍,他终究还是伤了他。
宋宴回下山时只有小木和小布相送,不见云不归身影。
小布和小木放心不下千叮咛万嘱咐,可宋宴回犹如行尸走肉不言不语。
见那抹落寞的身影渐小,小木颇为感慨道:“主人这回做的也太绝情嘞!”
就连一向稳重的小布也跟着附和,“是啊,没想到主人都不愿见小主人最后一面。”
小木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嘞,以后总有机会再见的,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小布垂眸,小木想起洞中见过的那个程极,正经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仙尊带我们去郦国处理禁术一事?”
小布不解看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方才在后山洞中与主人苟合之人身上有很重的禁术气息。”
“禁术?不是一百多年没有消息了吗?”
“我也觉得奇怪嘞,也不知道主人是从哪里把那人带回来的,你可还记得仙尊陨落前叮嘱我们的事?”
“自然记得,仙尊说主人修炼的术法纯净,跨过天槛之前切不可让他与魔气接触。”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小布眉头紧拧。
“你现在带我去找那人,若真如你所说那人练了禁术,无论如何不能让她靠近主人。”
“好,走!”
狂风在耳边呼啸,树叶沙沙作响,泪水干在脸上,走下台阶的宋宴回每一步都跨的格外艰难。
目光呆滞直视前方,宋宴回没注意看路下一秒直接踩空。
不做挣扎,他就想让自己这么直直往后倒。
最好是从这陡峭的阶梯上滚落下去,把麻木的身体摔个遍体鳞伤盖过胸口那要命的痛。
就在后脑勺要砸在台阶上时他身子突然顿在半空,万物静止,一只大手揽上他的腰将他扶起来。
含着泪珠的瞳孔中映着一张忧伤的脸,云不归眼底是道不尽的无奈与怜惜。
“还没走到山下便这般自暴自弃,以后该如何平安地活下去?”
撩开他被风吹散的发丝,拇指抚掉他脸上的泪痕,云不归恋恋不舍摩挲指腹下每一寸肌肤。
视线落在那因为强撑咬出的牙印下唇上,云不归掌住他的后脑勺低头覆了上去。
怀中的人不会有任何回应,云不归眷恋他身上的味道停留许久。
再抬头时宋宴回脸上再度有泪水滑落。
大掌在他面前一挥,精致的小脸已然平平无奇,云不归哽咽道:“小团子,往后要好好的,如果太难过,忘了为师也没关系。”
真的忘了也没关系吗?云不归扪心自问。
答案是否定的,他又何曾不想自私地被一个人铭记在心。
可是不行啊,他的小团子往后是要快乐的。
不过只要他快乐,记不记得他也没那么有所谓了。
天命难违,在所有人都期盼重逢的别离里,只有他知道,这一别将是阴阳两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