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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皆为虚妄(1 / 1)


在庄子里待了好些时日,灼儿日日期盼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却终是瞧不见。

“云雷,”她唤着身侧站地笔直的人,“你们君主到底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云雷移了移眼珠,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这已经是她在今日问得第三遍了。

“君上说要去冥界一趟,需要些时日,姑娘再等等。”

“危不危险呀?你不跟着你?”

“我是派来保护姑娘的。”

“唉……”

同样的回答重复了三遍,灼儿在院中仰天长叹,只觉得无聊透顶。

怀里抱着的十哥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这只肥鸟除了吃就是睡,怨它几句它就飞头上拉屎,要不是看在堇然的面上,她早炖七八回了。

这个留下来的护卫也是个木头人,说什么都不苟言笑。

又开始四处转悠,最后停在一座小阁楼前。

云雷又挡在前方,道:“姑娘,这个地方君上吩咐过不能进。”

“藏了什么?藏了女人?”

“倒不是……”

灼儿双手叉腰,瘪瘪嘴,转身作罢。云雷刚松口气,灼儿急速回身撒了一把药粉,云雷猝不及防中招,身子僵住停滞。

拍拍手,灼儿得意地扬起下巴,飞速再次蹿向阁楼前。见大门紧锁,只好绕了一圈从二楼翻窗入内。

阁楼里其实没什么稀奇,均是些名贵的字画宝物藏品。灼儿转了一圈觉得也没什么意思,真不懂堇然连这都不让她进,难不成怕她偷走?

只是……

她停在了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前。

这是一幅美人吹笛图,竹林巨石上,一名女子手持玉笛,眯眼凝眸。轻纱薄衣,身姿曼妙,长发飞扬,栩栩如生,意境勾画得如幻似梦。

灼儿顿时喜笑颜开,心里泛起股股暖意。

只因这画中女子一身红衣纱裙,侧辫红绳,装束面容也是和灼儿如出一辙。

“这是阿然画的?什么时候偷偷画的?就是……好像把我画高了。”

画中人身形欣长高挑,气质也成熟不少。

她满意地点头,只当是艺术加工,觉得画中的人分明就是自己。

十哥从睡梦中转醒,扑扇着翅膀飞上了灼儿肩头,瞧见这幅画竟激动地啼叫几声,在屋内好一阵盘旋。

“怎么?这是吃醋了?”

灼儿骄傲得仰起头,兀自将这画卷起收好,带出了阁楼。

药效已过,云雷见灼儿手中的东西,慌张地要夺,道:“姑娘,这东西不能拿……”

“为什么?”灼儿紧紧地抱在怀里,“我自己的画像也不能拿吗?”

云雷语塞,只能挡了去路,彼此僵持。

茂林飒飒,暮霭深处似有异响,惊飞几只鸟雀。十哥预知到什么,竟猛地扑扇翅膀冲出了宅院远去。

耳朵敏锐地动了动,云雷面露愕然,低呼一声“不好”,在一股卷着飞沙走石的厉风袭来时闪身挡在灼儿面前,挥刀劈开凌厉的风刃。

风刃劈成两半,却也击毁了两侧的山石,威力不容小觑。

风刃源头缓缓落下一个灰袍男子,气质卓然,贵气逼人,周身风流涌动。

看清来人,云雷一怔,随即将灼儿挡的严严实实,很快四面也涌来一队护卫,护在他们四周。

“五君主?”

云雷还是有些发怵,君上同他说可能有人要害灼儿,护她安全,但也没说是妖君啊。

仅存的妖君里,五君主是唯一匹敌三君主的妖君,轻易破了这结界不说,护卫再多也敌不过,只能拖延。

半眯着眼不紧不慢地环视一遍四周,五君主堇言才将目光扫至对面的数人,嘴角扯出戏谑的冷笑。

“三哥筑的这别院当真让人好找,”说着他的目光渐渐锁定在掩于云雷身后的灼儿身上,语气变得凌厉,“我就知道他会将这个贱人藏起来。”

灼儿探出半个脑袋,认出此人,之前在瑞宁宫门前拦住她去路,差点杀掉夭夭。

和之前一样,此人对她莫名有着极大的敌意,居然就是五君主,之前见素颜并未瞧见正主。

“五君主,”云雷先礼后兵地行了一礼,“这里是三君上的私邸,不容外人打扰,还请离去。”

“外人?”堇言捡了字眼,挑眉不屑,指着灼儿,“我这个亲弟弟算外人?那这个女人作何解释?”

“这是君上的选择,还请不要为难。”

“好一个‘选择’,”仿佛听到一个偌大的笑话,堇言“扑哧”笑出声,声音愈来愈烈,“宁愿留一个贱种而背叛整个妖界吗?”

灼儿终是忍不住抽出腰间鞭子,挪出身位,回呛:“阿然这几个弟弟怎么一个比一个贱?之前你险些杀我姐姐的事还没找你算帐呢,这次还想杀我?”

堇言冷哼一声,高昂下巴睨着她,道:“你姐姐?神女何时成了你姐姐?……也是,你本就是他们的替代品。”

“什么替代品?”

“五君主!”堇言刚想说,被云雷及时制止,“还请离去!否则不要怪我们对妖君不敬。”

说罢,护卫队摆了阵形,气势逼人,誓要对抗。

堇言嗤了声,足尖一拧,脚下骤然生风,暗纹缎绸的灰袍掀得猎猎作响。

飓风卷起的飞沙走石似有生命般,对准了围成圈的数人,飞速袭来。

交战一触即发。

数道风刃铺天盖地袭来,房屋树木尽数横切倒塌。以风刃为掩,堇言闪身想要直拿灼儿,却次次被护卫绊住,护卫队将其逐渐围成圈,倒也十分难缠。

青色陡然填满双眸,堇言再一睁眼,妖形毕现,功力大增。双手撑开,击起千层风浪,一柄硕大的弦月型轮刃招唤而出,回转于周身,霎时飞转一圈,见了血。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飓风从中央迸发,掠过四周树木卷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林涛声,左右回响,阵阵号叫。

接连而来的猛烈攻势,令围成圈的护卫招架不住,齐声一句哀嚎,轰然倒下。

云雷带着灼儿抽身出来,勉强避了险招,就要朝前院逃去。

然而,接踵而至的风刃如影随形,避了十余招,却是追得越来越近。云雷被逼得反身抵挡,无奈再奋力,也敌不过堇言下了杀心的狠招。

一声哀嚎倒地,锋利的轮刃飞速回旋,就要朝着云雷脖颈处下落。破空卷来一条银鞭,卷住云雷后脚往后一拖,避了这夺命一招。

灼儿顺势腾空跃下,踩住陷进地里的轮刃,离堇言近在咫尺。手中匕首毕现,直刺、横劈……左右手轮转着攻其上身。

堇言勉强避害,愈加怒火攻心,觉得竟被一个小丫头逼得步步防守。

他想起五百年前,兴致盎然地坐在看台上,就是见到这模样的丫头以一柄铁链将数只饥饿难耐的妖兽一一杀死,觉得简直是妖界的奇耻大辱。

不耐地低嗤一声,堇言找到一个破绽打掉了她的匕首,一掌猛厉击去,震碎灼儿五脏,小身躯飞了出去,所幸被云雷闪身做了护垫,否则砸在柱子上,腰脊尽折。

风刃再次破空袭来,云雷强撑起身挡了数道,只一道擦脸而过,击中灼儿右肩,背上的画卷散开,飞至空中。

画卷被堇言收入手中,灼儿想要起身夺,被对方踩住受伤的右肩,再也动弹不了。

好奇摊开画卷,堇言再一眼看向灼儿,讥嘲的笑声响彻林子。

“你和她真是像啊,要不是我亲眼看见她死了,真以为三哥手下留情保住了她的性命。也真是可怜,三哥找了这么久,就找到你这样的替代品?你的武功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每一字都在一击击震碎她的新认知,她茫然地勉强扬起头,艰难地吐字。

“你在说什么?”

“难不成你还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作为姜九歌的替代品是心甘情愿的呢,不然南宫子宗怎么会刚好把元神渡给你?不然三哥为什么会留你在身边?”他俯身抬起灼儿的下巴,眼里却是狠厉厌恶,“还不是因为你这张脸长得像她?”

姜九歌……

这个她曾经一直追寻的名字,思绪千回百转,在过往重重疑惑时串连,瞬间迎刃而解。

初见师父时,他第一眼就唤自己“九九”,无端收留她,不是看她可怜无人依靠。

是因为像姜九歌。

堇然处心积虑地接近她,一次次救她,不是所谓的“一见倾心、再见生情”。

是因为像姜九歌。

她看向那幅画上的人,一样的红纱束裙,一样的侧辫,一样的红绸发带,甚至连耳饰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突然大笑起来,却是极尽苍凉凄惋,眼里翻涌着层层泪浪。笑自己蠢,竟真的沦陷进去,被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

这几年好不容易抚慰平复的伤痛再被刨开,她宛如回到了变成半妖的那个夜里,绝望地望着满天星河,一字一句喃着:

“我是不是不应该留在这世上,反正这世上无人爱我陶灼儿。”

笑声散去,长长哀叹一声,灼儿眸里只剩黑不见底的空洞。

“所以你杀我……也只是因为我像她?”

到底凭什么?她不甘心,凭什么要活在这样一个不在世人的阴霾下。

“当然不是,我不杀你。”堇言啧啧两声,“不过等我把元神取出来,你离死也不远了。”

“什么元神?”

堇言刚想答,一块锋利如刃的黑晶破空飞来,他不得不闪身避开,黑晶砸在地上,化为黑雾消散开。

“炎恩?”

这黑晶眼熟,他一眼便认出。他猛然抬头寻觅望去,果然看见屋顶之上的着了一身黑斗篷的人形,浑身散发着靡靡黑雾。

“你好大的胆!”堇言怒斥一声,转而想到什么,不想多言恋战,冲上去就要去拽灼儿。

蓦地,他身前地上冲开一道蓝光符阵,空中裂开一个闪着蓝色荧光的缝隙,步履蹒跚地钻出两人。

一人是浑身是伤的堇然,另一人则是完好无损带着傻笑的初七。

初七只顾四处寻着什么,看到炎恩立刻喜笑颜开,高捧着手中锦盒道:“炎恩,我们拿到了!”

“三哥……”堇言神色大变,对上堇然凌厉的目光,吞了口唾沫,还是继续开口,“这些日你不在是去了冥界?怎么会和炎恩搅在一起?”

“我做什么用不着你管。”

喘顺气,看着这遍地狼藉,堇然大致明了他的目的。

“你应该明白,我是为了妖界……”

“滚!”堇然一声令喝,眼里已迸发出浓浓杀气。

堇言不甘地瞥了一眼灼儿,思忖再三,转身化风离去。

再见到日日期盼的人,喜悦之色很快被质疑冲散,只剩五味杂陈在灼儿心底搅和。

“灼儿!”

勉强支起的身子险些再次倒地,被堇然一个箭步托住。紧接着,暖流涌入胸口,肺腑的疼痛逐渐减缓,灼儿抬眼木讷地看着眼前惊慌失色输送修为的堇然。

多日不见,他也是浑身的伤,衣袍割裂了些许裂痕,脸上尽是疲态。

抱着心里最后一份希冀,灼儿回抓住他的手腕,问:

“阿然,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堇然怔了怔,困惑地望向她。

“怎么突然……”

“抛开姜九歌,只是我陶灼儿的身份,你有没有真正爱过我?

这次她解释得彻底,迫切地直直盯着他,想知道答案。

他的眼里闪过错愕,躲避了目光。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

他只好转了话峰:“你的伤没有大碍,妖身的事我已找了方法解决,先去歇着。”

灼儿的目光慢慢黯淡下去,松开了手,强行扯出一抹笑。

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伤及过心,明明方才治愈的肺腑再次隐隐作痛,竟一口血涌上喉头,吐了出来。

整个身躯栽倒在他怀里,她只觉眼前的人渐渐模糊,耳畔的呼唤声变得空灵悠远。想要去抚那张脸庞,伸在半空的手又僵住缩了回来。

她想过无数种堇然可能辜负自己的情况,多半是另有新欢,虽然嘴上说大可潇洒离去,但是挣扎的内心一定想去挽回。少任性一点,乖一点,也许他就会回心转意了。

可从来没想过,他从来不爱自己,只是为了从她脸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她连卑微到尘埃的资格都没有。

皆为虚妄。

她仿佛昏睡了很久很久,即使醒来也是浑浑噩噩,意识越来越混沌,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某日,他们带她去了一处隐蔽昏暗的地下密室,做了一个什么仪式样的东西,浑身难受,再度昏睡过去。

再醒来,她的意识逐渐清晰,望着房梁思忖良久,终于有了决定。

原本日日陪在身边的堇然已失了踪迹,她也没去问去处,院中护卫骤减,只剩大伤初愈的云雷守着自己。

“云雷,”多日未开口,声音已变得有些嘶哑,灼儿浅笑,“你帮我取上一株夜昙吧,我想看看。”

“……好,我差人去取吧。”

云雷刚要转身开口唤人,灼儿撒了药粉,云雷轰然倒地。

回屋草草收拾了东西,换回了紫衣苗装,翻上屋檐,就此离去。

逃过一次,再逃就是驾轻就熟,很快摸清通往结界的路。一声鸟啼在上空响起,灼儿抬眼果然瞧见十哥在跟着自己,骨哨唤来身边,撒了最后一点迷魂药粉,十哥坠地睡去。

离开妖界,明媚的阳光落在身上。往日身为半妖的她很讨厌,灼然感十分强烈,如今却是如此怀念,只觉得是刚刚好的温暖。

回身望去逐渐愈合的结界裂缝,一明一暗,结界内外形成鲜明对比。

那个永夜的妖界,她再也不会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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