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
“小雨,你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要学会成长,”夭夭帮他抹去眼眶的泪花,“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现在是南宫府的顶梁柱,要好好照顾……你哥哥,知道吗?”
南宫弈成为半妖后就丧失了继承权,所有重责转移在了南宫雨身上,他资质不比哥哥,贪玩任性,却在此次打击后奋发图强,各类功课不曾怠慢。
“夭夭姐,其实……其实……”哽咽了好半天,他才憋出来,“娘亲不让我跟你说,其实……昨晚,哥哥失踪了。”
“什么?”夭夭懵了,“南宫府戒备森严,谁抓了他?”
小雨摇头,他也很想知道。
脑子顿时一团乱,担忧、焦躁、困惑……一系列情绪接踵而至。夭夭急得冲出小院门,却在门口被清风拦住。
“你要去哪?”
“南宫弈失踪了,我要去寻他。”她不放心,一定要自己去看。
“不用去了,他的确走了。”
夭夭蹙眉,这是什么意思?她回头看向青衣,每个人眼神闪躲。
“你们是不是都知道?为什么瞒着我?他好歹曾是无心阁的一员,你们就不担心他的安危吗?”
“是南宫夫人放他走的,”青衣走过来,“夭夭,你要接受这个事实,南宫弈如今成了半妖,不可能再过过去的生活。南宫夫人保他这么久已是费尽心力,再待下去只会被迫被南宫家的长老下令诛杀。”
“那他现在呢?在哪?”
“不知道,或许隐居山林,或许去往妖界。只是成了半妖,三界之内难有容身之所。”
“我不要去无心阁了,”夭夭想冲出去却被两人挡着,“你们让我离开,我要去找他。”
“找?你要去哪里找?夭夭,我劝你还是不要做傻事,乖乖跟我们回无心阁。”
夭夭不听劝,嚷嚷要去寻。青衣干脆点了她的穴道,一句:“莫怪我们。”随即让清风将她扛离府。
小雨跟在后面追,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直到马车逐渐驶离,再也追不上了。
”夭夭姐……”一屁股瘫在地上,想起一个从小宠溺自己的大哥无故失踪,一个疼爱有加的夭夭姐一去不复返,小雨无助地抹着眼泪。
失去庇佑,没了寄托,希望自己早点成长起来。
天空已然暗下,夕阳的最后一抹阳光埋于云层之中,躲在黑夜中的危险气息悄然弥漫。
夜是妖力最甚的时候。
青衣与清风一路驾车,为赶时间避开官道,走了这偏僻的林荫小道。
闲着无聊,青衣坐在驾车的清风旁,拉着他聊天。
“清风,你已经在无心阁待了十年,打算待多久?”
十年间,有七八年都是青衣陪着的。
“不知道,我没有固定的住所,也许一直待着。”清风语气淡漠,一向木讷,不苟言笑。
“一直?”青衣手搭在一曲腿的膝盖上,女侠风范十足,“你不成亲了?”
清风沉了沉脸,斜横在脸的刀疤在月色下更显恐怖,道:“我这个样子……怕是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我。”
脸上的疤是五年前同青衣出任务时留下的,一条刀疤毁了一张俊朗的脸,曾经对他心仪的女子们不再接近,如今,他已有三十好几,依然未娶妻。
他脸上的伤青衣有一半的责任,她忙安慰:“谁说的?你人那么好,又武功高强,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这些年也积攒了不少钱吧,不愁没姑娘送上门。”
她说时,清风偷瞄了她一眼。
若不是这条刀疤带来的自卑,他也许早向她求亲了。
“我也老大不小了,”青衣一声哀叹,“家里人给我寻了门亲事,说是不嫌弃我这样舞刀弄枪的女子。此次回去,我恐怕就要嫁人了。”
“青衣,其实我……”
“怎么下雨了?”清风的话被生生打断,青衣扬起脸,迷蒙的夜空突然落下小雨,扬扬洒洒,很快四周起了一层雨雾,朦胧氤氲,如纱似云。
“这雨有古怪,当心!”
语落,二人握着手中兵器,警惕地环视四周。
一曲歌声似远方飘来,悠扬婉转,醉人心弦。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之子于归,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
歌声为女子所吟,越来越清晰,美妙动听。
青衣疑惑:“这是鲛人?"
"确切的说,应是骨鲛。"清风听出歌声中独特的沉吟声响。
"骨鲛常于海边活动,这里并非沿海,为何会出现这类魅兽?”
“很可能是冲着神女来的,塞住耳朵,当心迷了心智,”清风护在青衣身前,接着吩咐,“你去保护神女。”
青衣应声,冲回车內解了夭夭的穴道,她终于松了口气,被点穴憋了一路。
歌声如魔音,夭夭忽感晕眩,青衣忙帮她堵耳,嘱咐:“静下心来,不要听声音。”
雨帘薄雾中,一双双青色媚瞳隐隐浮现,仿佛从森林深处走出的诡异幽灵,十分疹人。刹那间,一抹黑影吐出长舌率先扑上来,倾刻被一股强大的刃流横扫开,劈成两半,黑血四溅。
想要冲上来的黑影纷纷却步,敬畏地盯着清风手上流着黑血的大断刀。
然而,灵异的事情就此发生,刚被劈成两半的黑影又重新连接成形。下身为粘稠几近溃烂的鱼尾,上身为瘦骨嶙峋的丑陋女子。很难想像方才动听的歌声是由这样的怪物发出。
骨鲛不同鲛人,已然魅兽化,脱水便很难生存,千里迢迢从南海而来,只是为了这神女?
骨鲛数量颇多,杀了又复生,如同鬼魅。已将马车团团围住,雨雾也越聚越浓。
青衣掀帘,道:“清风,我们一口气冲出去!”
说来容易,马车刚跑几步就被冲上来的骨鲛咬住,马儿一阵凄厉惨叫,倒地而亡。厮杀之中,马车很快四分五裂。
数量众多,又死而复生,一时之间难以脱身。
十余张符咒抛掷上空,咒文一出,电光四射,形成一层雷阵屏障,隔开骨鲛妖兽,三人暂时安全。
“为什么这妖兽会死而复生?这样下去,我们会被耗死的。”青衣道。
“他们本身就不是活物,”清风指着一骨鲛脖颈,“看到那咒文吗?他们被人下了咒,成了傀儡。”
青衣这才发现每只骨鲛脖颈处印着一块异纹图样。
“巫术?”
“不错。”
青衣纳闷了,巫术早在多年前失传,仅仅流传南禹国师懂巫蛊之术。可巫蛊是巫蛊,和此类巫术大相径庭。
“谁呢?为何盯上神女?”
“敌在暗,我在明。先诱敌出来,灭了操控巫术之人。”
清风一向冷静,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商榷之际,成雷屏的咒符被一团莫名黑火点燃至尽,屏障瞬间破裂。
“青衣,试试火系咒符。”清风语落,一挥大刀扫尽面前的骨鲛。
青衣应了声,掏出咒符念。受巫术控制的骨鲛果然畏火,形势刚有好转,忽地从地面窜上一道红光,头痛欲裂铺天而来,三人纷纷一声闷哼倒地。
以他们所处地方为中心散开,红色血液汇成奇异图纹咒文,发生猩红光辉。方才着急应对骨鲛,三人均未发现四溢的鲜血被人操控,在地上凝聚成形。
此等巫术,非等闲之辈所能操纵。
一根长舌从雨雾深处射来,直击清风身后。他大刀即将挥出,却被扑上来的骨鲛咬住了胳膊,长刀掉落。眼见恶心长舌要攻击身后的青衣和夭夭,他的第一反应是护住青衣。
也正是这一抉择,夭夭被长舌卷走,倏忽间没了影子,消失在迷蒙雨雾中。
一时间大脑空缺,反应过来时夭夭正扒在一个高速移动的物体背上。待看清那物体,她不禁尖叫出声。
这是一个似人似兽的怪物,人头蜥蜴身,脊背高凸,白发沧桑,蓬头垢面。怪物发生沉闷的喘息,听到夭夭的尖叫回过头来,夭夭捂嘴再次错愕。
人头模样是一个满脸皱纹横路的老妪,圆瞪着赤红的眼,吐着恶心的长舌,发生瘆人的笑。
“你要带我去哪?”
回顾身后,不见清风和青衣的影子,夭夭急了。
带至一偏僻的林间深洞,怪物骤然停下,夭夭冷不伶仃摔得够呛。一落地,便往洞口冲,然而没逃两步便又被长舌卷起摔在洞壁上。
身上被擦伤,甚至破了口淌了血。夭夭勉强爬起来,那怪物已近在咫尺,张着血盆大口,湿漉漉的长舌舔舐了一下她的脸颊,不禁让她一个寒颤。
“你是谁啊?想怎样?”
夭夭别过脸,贴着洞壁思索着如何脱身。
对方发生“哧哧”寒笑,森然诡谲,张着嘴不断喃着一个字,含糊不清但依稀能辨别:
“血……血……”
洞内昏暗,夭夭这才察觉洞壁上挂着形态各异的兽体,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塞满她的鼻咽口喉,令人室息。
眼前一晃,仅仅刹那,她失声尖叫,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她低下头,腹部被怪物的长舌捅穿,大量鲜血外涌。
疼痛感随着鲜血的流失愈来愈重,她已然发不出声,怪物犹如一匹饥肠辘辘的狼,低下头疯狂吸吮着她腹部流出的鲜血。
大脑渐渐空白,全身都虚脱下来,她的脸色如纸张般苍白。
好难受,夭夭半睁着眸子,眼前已经渐愈模糊,看不清眼前事物,更看不清怪物眼中贪婪的欲望之火熊熊燃烧。
无力、无助……难道自己要被活活吸干鲜血?她的脑海只剩漫游脑海的绝望,这种绝望就像瘟疫,逐渐吞噬整个身子。
感觉到身体一点点被抽空,生命一点点消逝。越是害怕,越能感觉到腹部唇齿撕咬的触感。
神女的鲜血犹如上等药食,很快让怪物感觉浑身充满力量,但渐渐,那些吮入的血液又如一把把小型利刃,划开它的五脏六腑。
怎么会这样?怪物迫不得已松开口,向后退去。体内仿佛一团火焰燃尽脏腑,疼痛感越来越强。
一时彷徨失措,它抱着头甩动着长尾发出哀嚎。
为什么现在适得其反?怪物皱着眉打量虚脱在地的夭夭,千辛万苦寻来的神女之血为什么不起作用了?
因为神女的血,它苟活了五百年,老得不成样,但是生存的念力一直支撑它至现在。甚至被千年妖兽吞入腹后,依靠巫术存活变成半人半兽。
它想活!它想活!即时活得不堪,它还是想活下去!
一声嘶吼,怪物就要冲出洞,却在洞口被一抹身影拦住。
银色剑影划破黑夜,长剑落过,寒气凛然。夭夭靠在墙壁上轻喘,半睁着眼,只见着洞口两抹身影打斗。一个半人半兽,是方才的怪物,还有一个颀长高挑的身影,寒剑在手,招式凌厉。
只是除了银色寒光划落黑暗,还有一抹随形随意的青色流光。
视线越发模糊,昏厥之际,她喃喃唤着身影的名字:
“南宫弈……”
骨鲛受控的巫术愈发减弱,青衣清风被小缠了一会终是将妖兽一一斩落,不再复生。
青衣急躁,想到神女在眼神被卷走,可方才拼得卖力,身上被撕咬了好几处,血肉模糊。
清风拦住她,撕开她的衣服,为其包扎止血。
"陶姑娘乃神女,一般妖物伤不了她。"
青衣却面露难色:“可是夭夭的情况你也知道,神女之力也不知如何操纵苏醒,就她现在怎么保护好自己?若是又像五百年前无故失踪该如何?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她,而不是保护自己。”
“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须保护他人?”清风说罢眼眸沉了沉,“你不要总不顾命,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这一句,说得青衣顿时红了脸。
因为知晓青衣的脾性,放心不下,他总是请愿阁主与她结伴出行,事事照顾。
包扎完毕,清风嘱咐:“在此等着,我去追。”
望着清风远去的背影,青衣只觉略感惆怅,这个无畏的男子时刻挡在自己身前,什么时候想过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