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茉大喊叶伟伦时,叶伟伦正在山顶上观赏夜景,三桂声称这是看星星的最佳观景地,心血来潮地强拽着他前往,没有通向这个山顶的道路,他是跟随三桂,扶着树艰难地一点一点攀爬上来的。三桂看着轻车熟路,灵活地在树木间穿梭,不时回头帮他一把,看他有无跟上。
这确实是仰望星空的最佳位置,在山顶上,无任何树木遮挡,将广阔的星辰大海揽入眼眶,空间恰好满足两人较为舒适的移动。
叶伟伦正躺着看星光,注意力却难以集中。大风呼啸,吹乱了他的头发,冷风从他的衣袖里裤管里灌进来,就吹了一小会儿,叶伟伦就受不了了。什么星空美不美关他屁事,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觉得自己凉透了。
突然远远一声呼喊顺着风声传入他的耳朵,第一次对“远古的呼唤”有了真切的感受,他坐起身来,将耳朵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对三桂说:“我好像听见了我的名字?”他为自己找了一个离开的理由,“我看看去。”
身边躺着看星星的三桂,毫不在意地敷衍着他:“可我听见的只有风声。”她故作鄙夷地看了叶伟伦一眼,补充说道:“别傻了,还有谁会叫你啊,只有我们两个,认清现实吧。”
叶伟伦不爱听她的,站了起来张望,冷得有些颤抖,抬腿要走回去,三桂立即坐了起来,“你还去哪?”
“我回去(文殊庙)。”
“在这里看星星不好吗?”
叶伟伦不回答,天气冷得刺骨,心里想,我没心情与你看星星看月亮。
他抬腿走出了一步,踏到实地上了,下一秒失重感,眼看着要滑落山坡,他情急之下双手本能地死死攀住了边角,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啊啊,快救我,别愣着。”三桂见状迟疑了一会后,才作势伸出双手拽着他,使出吃奶的劲把他往上带。僵持了一会儿,叶伟伦就找到支撑点,借力爬上了山坡,他气喘吁吁,瘫在原地上恢复,三桂也继而躺下继续欣赏着星星月亮。
叶伟伦看着漫天星辰,百思不得其解,我分明踩上实地,为什么还会踏空了呢,冷得四肢僵硬了?但想回去的意图已经被那踩空的一脚的消磨掉了,头皮发麻,双手静脉扩张,心有余悸。
“我刚刚原本可以不救你的。”三桂冷不丁说了一句。
“什么意思?”刚刚为什么犹豫?这才是叶伟伦真正想问的,他很清楚看见三桂不仅迟疑的神情以及慢慢吞吞的行为。
“我们两个死人,怎么还会死啊,你还是趁早适应吧。”三桂一语道破的口气。
三桂点出了事实,但是他滑落那一霎真的害怕自己摔落山崖,尸骨无存,他潜意识里还没有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实,“如果我刚刚真的摔落山崖,不会魂飞魄散吗?”
“不会的,不然你可以自己跳下去,试下会不会,这次我不拉你。”三桂似乎一下兴奋了,眼睛里冒着狡黠的光。
“不了不了,就算没事,我的心脏也受不了。”叶伟伦看着三桂的异样的笑容,潜意识觉得不能再相信这个情绪多变琢磨不透的女人了。
其实三桂确实没有说谎,他如果掉落山崖,不会疼痛不会魂飞魄散。但她话只说了一半,掩盖了真正的事实,让叶伟伦发现真相对她来说没有好处,把真相掩藏于心,她只需要安静地等待即可。
见他拒绝,三桂也没再怂恿,只觉得无趣,便闭上了眼睛,感知着呼啸的风声、树枝颤动的吱吱呀呀、已经消失的人声,开口道:“可以回去了,你不是想回去吗?”
叶伟伦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看着三桂脸上舒展的神情,那句“你难道不觉得冷吗?”还是憋了回去。他回到文殊庙,惊喜地发现了香案上放置了一小包装面包,原本已经习惯饥肠辘辘的肠胃,机器重启一般开始蠕动,他冲到桌前,迫不及待地捧起这块小面包,忙着撕开包装,填充一下空空如也的胃,却发现这面包如此眼熟,精美的包装,上面全是洋文,他猛然惊觉这是闵静的面包。他按捺住原始的冲动,他向着文殊菩萨直直地跪了下来,泪水划过他的脸颊,“谢谢菩萨。”他拜完后,抹干净泪水,满怀感激地将一点一点将小面包蚕食殆尽。
他将塑料包装小心折叠放进了左胸的校服口袋,一晚上,他都觉得心上沉甸甸的,既有生死两别天人永隔的悲痛又觉得有一点人鬼情未了幸福和遗憾。他缩在角落里,他有意禁止自己流泪,但泪水还是糊了他满脸,在寒冷的加持下,他对家的想念、对闵静的思念达到了极致。
隔天,他从角落中苏醒,他下意识寻找,但文殊庙内再无旁人,三桂一夜未归。
他走到文殊庙后墙,看见自己昨天刻上的字被刮去了一大片,他皱眉,火从心中来。这一定是三桂干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干呢?他气狠狠重新刻上了一堆名字,记录了今天是他死了的第“6”天。
完工便扔掉了尖石,气冲冲地要去找三桂讨要说法。
他在文殊庙附近没有找到,跑到昨天他们看星星的山顶,跑到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林坡,将附近都搜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三桂。“这孩子,知道做错了?还是故意藏起来,她到底有几个秘密基地。”
叶伟伦百无聊赖地坐在石梯上,看着不远不近的但又再也永远够不着的校园后门,他把玩着一颗石头,灵机一动将石头猛地向前扔去,石头落下下面的阶梯上,他又走过去捡起石头,再次扔向前方,反复如此。但他失望地发现他还是停留在原地,一点也没有前进。像扶手电梯履带一样,他以为自己一直在往前走,但事实上一直停留在原点。
他想着三桂肯定在南面了,南部分岔路多空间大,藏身应该不难,要真在南路可难找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三桂怂恿他跳崖,也不明白明明她鼓励他刻字留存记忆但却把他的字迹刮掉。“这孩子说一套做一套,不过干嘛藏起来,搁这跟我玩伏喱喱(躲猫猫)呢,跟我道歉,我又不是不会原谅她。”他晃晃悠悠地走在南路上,手里还把玩随手摘下的叶片。
叶片已经被他碾玩地破裂了,他环顾四周,看见右侧一颗小树倚靠着护栏,向他招手一般鼓励着他来摘取它的嫩叶,叶伟伦兴致勃勃地摘下一片大叶子,正低头观察它的脉络,余光看见栏杆上好似有字。
与此同时,在现实世界,陈茉等人正在文殊庙后墙前。
“同学,你们耍我们呢?”记者指示摄影师停止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