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男人闷倒下去的声音,猩红逐渐遍布赵田静的双眼。
她轻冷一笑,丢了刀,撑着一身酸涩起身,将床单拧成麻绳,顺着窗台往下跃。
“哗啦”一声,秦淮手里端的药汁洒落一地,惊呼着容迟渊的名字。
混乱,血色,惊叫,救护车抵达,许多人慌乱一团。
*
这几日,江鹿又回到孕晚期一开始的状态。
晚上会失眠惊醒,翻来覆去地睡不好。
更糟的是,她醒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早,早起带给身体的迟钝、耳鸣、抑郁,反复折磨着她。
坐在夜色沉沉的窗边,凝视着那片寂静安宁的黑夜,小山丘孤独而立。
江鹿在想,那黑夜里是否会再升起一束束的烟花。
呆滞了许久后,她才回过神,那个为她放烟花的男人,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来了。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打他的手机没人接。
容迟渊和赵田静,就像在Y国销声匿迹了般。
江鹿没有办法查询到他们的下场,抱着丝希望给闻暖打电话,却也没能接通。
偶尔会听见保镖们窃窃私语,神情严肃地议论着什么。
但当她望过去时,那些保镖们又恢复正常的冰冷模样。
温蒂经常出现在她的病房里,陪她聊天,谈心,跟她说起许多孕期的知识。
江鹿和她一直都很谈得来。
温蒂每次来看她,都会带一束蓝色的小花,插在她床头的花瓶上。
坐在她床边,温蒂染着花香的指尖,轻轻将她发丝拨开:“还记得你以前每次来医院孕检,都会给我送花,这次换我送回给你。”
江鹿表情苍白,身子肿成那样,可脸颊还是十分削瘦,乌黑硕大的瞳孔内失了些光芒。
她唇角扯出牵强的笑:“如果没有你陪着我,我都不知道这些日子该怎么熬过去。”
“想想你的两个孩子。”温蒂柔声道,掌心抚着她的小腹,“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好运。”
江鹿静淡地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心中一个念想,在逐渐形成。
“温蒂。”她温声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怀了双胎的事吗?”
温蒂闻言一怔,抬眸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的孕检单,容先生每回都要仔细查看,他自然是知道的。至于其他人,我也无法确定。”
江鹿沉吟了片刻,轻叹了口气:“我的这两个孩子,最终还不知道能不能真的留在我身边。你如果当我是朋友,就答应我一件事。”
*
大概是Y国并没有太多过年的氛围,这年过得格外地快。
开工那几日,江鹿被推进了手术室住院,以便最后的待产准备。
诊所上下三层,都由容迟渊的人严防死守。
住院的那几天,她终于如愿见到了容迟渊身边的人。
何尘和玄武。
他们看上去很忙碌,跟各个医生交接,吃力地查看她复杂的孕检单,又在反复叮嘱着什么。
偶然间,何尘瞥到江鹿时,眼神不自觉有几分闪躲。
他越是闪躲,江鹿就越是要问个究竟。
她艰难地下了床,挪动沉重的步朝他走过去。
何尘后退了几步:“江小姐。”
江鹿目光灼灼盯他:“他在哪里?躲了这么多天不敢见我,是不是把我妈妈怎么样了?”
“江小姐,您妈妈没有事,只是她得的病传染性严重,不适宜见您,您可以放一万个心。”
何尘回答得流畅,但说话时不太敢看江鹿的眼睛。
江鹿摇头,万万不信:“那为什么我打不通妈妈的手机,为什么容迟渊不敢来见我?”
见何尘要露出破绽,玄武及时回答:“榕城的公司出了些事,容总临时回去处理,留下我们在这里照顾你。”
江鹿不信他这套说辞,可事已至此,这么多保镖层层围着,都是熟悉面孔,她除了等待和听从他的安排,什么也做不了。
“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江鹿语气努力平静,难掩颤抖,“孩子快出生了,他也不来看一眼吗?”
玄武与何尘视线交汇了一下。
玄武低声说:“等孩子出生后,我们会和容总第一时间汇报。”
他这样说,江鹿便是了然,忽而心脏某处抽空了一般。
她轻呵出声,看不明白,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她都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
他从不说,转身离开就是那么久,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留她一人在原地多疑,傻子一般等着他。
他本该知道她是多疑胡思乱想的人,却还是,一遍遍让她身处不安定的情绪里。
她真的很累。
见江鹿一言不发地蹒跚离开,何尘才是松了口气。
“怎么办?”
他沉眉问玄武,“容总到现在还未苏醒。秦淮那边来消息了吗?”
玄武摇了摇头: “刀入胸口,若再偏点没入心脏,孩子就真的没爸爸了。”
不管第几次听到这个噩耗,都让何尘心头颤抖得厉害。
玄武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想想又收了回去:“还是之前说的那样,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还要等待观察。”
何尘愤愤攥拳,一拳砸在墙壁上,却不敢发泄太大力气:“我这辈子坦坦荡荡,就没对女人说过谎!你不知道,看着她那双眼睛,差点就想把真相告诉她。”
玄武立刻压低声音喝止:“万万不行。现在是特殊时期,秦淮叮嘱过,坚决不能让她有太大情绪波动。一切,等孩子平安落地再说。”
何尘知晓这一点,他只是难以忍受。
攥紧冷硬的拳头,怎么也不明白,他一直所景仰万众瞩目的男人,竟然会被个重病妇人偷袭,一刀扎到那样脆弱的位置。
那个愚蠢恶毒的妇人根本分不清好歹,容总在为了江小姐拼了命的保护她。
她却偏偏搅局,伤了容总,私自逃亡。
这不反倒是给容时政机会吗?
“容总的身体该是没事,秦淮说,目前最紧急的首要任务,是要找出赵田静。”
玄武想到此,神情一寸寸绷紧,“不聊了,你留在这守着。但别再跟江小姐说话,你那点演技骗不过她,只会拖后腿。”
“……”
何尘想起容迟渊从前给他的评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怪物。
他现在也明白了,认了,“知道。容总如果醒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语气充满哽咽与担忧,玄武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
入院的第三天,江鹿被病房外一阵不小的骚动所吵醒。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轻轻喊了两遍医生,又反复摁了铃铛,依旧无人回应。
她掀开被子,动作缓慢地挪下床时,忽而房门推开,有人进入。
江鹿慢慢抬起视线,看着那方一丝不苟的西裤与皮鞋。
紧接着,高大而熟悉身形在她面前站定。
江鹿望着那人的脸,一寸寸往床上后退,下意识地远离:“你怎么来了?”
容信庭拎着大包小包的儿童衣服,站在她床边。
望着她此刻疏离而警惕的视线,淡然微笑:“怎么,以我与你的关系,还不够格来探视你吗?”
江鹿微眯着视线,眼神一瞬不动地看着他。
即便绷着面庞,五官依旧柔美,但吐出的话却冰冷:“我以为,你和容时政已经知难而退了。”
容信庭注视着这样的她,心想,认识这么长时间,这才该是江鹿最本质的模样。
他本不该喜欢这样的女人,一身凌厉的刺,冷漠将心事藏于眼底,用她最拿手的本领欺骗蛊惑着他,引入圈套。
可偏偏,容信庭无法对她狠下心。
“以退为进,在等一个契机而已。”
容信庭在她床边坐下,眸色平淡,“容迟渊不在,没有了主心骨,派再多人守着你,也是无意义。”
他想,他是要感谢赵田静的。
若不是她中途插手这一刀,让容迟渊昏迷至今,他一辈子也没机会走进这间病房。
他倒了杯热水,动作缓慢,平静陈述着事实:“这家医院,里外上下,已经被容时政的人所控制。”
江鹿眉心微皱,手指层层抓紧床单:“你说什么?”
他轻轻将水杯喂到她唇边,眼尾一抹淡笑:“安心生产。孩子落地的那一刻,它们就与你无关了。”
“等那个时候,我就带你走,我们永远地离开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