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你好,为了我尚未出生的孩子,也为了江鹿。”容迟渊淡淡道,“收手,安心颐养天年。”
容迟渊走出房门,看一眼江鹿紧关的卧室门,他走过去轻轻推开一点缝隙,里面关着灯,她似乎是睡着了。
容迟渊走进去,坐在江鹿床边。
她似是感应到他的气息,十分自然地翻过身来,贪恋地握着他的掌心,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轻轻哼嚅了声。
半梦半醒,江鹿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举动有多柔软。
僵硬冰封的心,见惯生死与人性残酷的双眼,一点点冰封化成一摊水。
他低头吻了下她的唇瓣,很轻很柔的触碰,然后松开她,离开了房间。
何尘走来:“容总,秦淮和玄武已经到了,在门外车内候着。”
他淡淡挽着袖口,“叫玄武进来看好赵田静,别让她有任何过激举动。”
门外,三个男人坐在车内。
秦淮看向容迟渊,虽然气氛凝重,但他还是试图缓解氛围:“容总,这么些天没见,好像精神气好了许多,人也壮了些。看来,在Y国和江小姐的生活很幸福啊。”
何尘:“这一点我很有发言权,今天容总从外面应酬回来,一点烟酒没碰,但难免沾了一身味道,惦记着江小姐还怀孕,他就徒步在雪夜里走了5公里回来,身上味道散了,才敢回家去见江小姐呢。”
“行了。”后座的男人情绪平淡地开口,“废话倒越来越多。”
何尘低头没再说话,秦淮是人精,听得出他心情状态不好。
容迟渊问起:“赵田静什么时候开始调查江淮深的死因?”
“大概……三个月以前。”
秦淮道,“那时您正在准备去Y国的事,忙着防容信庭对江鹿下手,才没多关注。”
容迟渊手指淡淡抚着额头,一圈圈揉着:“容时政杀鸡儆猴,吊着吕警官一条命,也是为了威胁恐吓。赵田静再继续调查下去,只会落得比他还惨的下场。”
他唇侧轻叹了声:“我已警告过她,但太倔,根本听不进一个字。”
江鹿那倔驴一样性格,也多半是继承她。
“我明白您的意思,已经加派人马紧急赶往Y国,来保护赵田静的安静。”
“榕城那边,赵田静小女儿的防护措施也务必上心。”
容迟渊提醒道,“江鹿临产,我不希望她的家人有任何事,影响到她的心情。”
二人整齐地回应:“是。”
沉默片刻,容迟渊又问起:“我目前名下的产业,能转移到Y国的有多少?”
此话一出又是一个炸雷,在车里发出闷响。
秦淮惊得差点摁到喇叭,回头看向他:“容总!”
“您的意思是以后要定居Y国了,不再回去了?”
他知道他这一路走来有多艰难,腥风血雨这些产业一一打下,而如今,他竟这样轻描淡写地说,要舍弃,要转移?
“江鹿说,她想留在这里。”他淡淡地点头,眼底温柔的坚毅,“我要留在她身边。”
榕城的那些风雨,氏族斗争,几十年的暗涌浮动,让他也累了。
一颗饱经摧残的心,看遍世间黑暗,像七八十岁,孤独无依,直到遇见了她。
她所渴望的平静安定,亦是他所愿。
而他更渴望的,不过只是与她在一起,不论在哪,不论贫富。
“容总,您真的做这个决定了吗?”
不为别的,秦淮只是觉得可惜,为他有那么些不值。
他毫无犹豫道:“去查吧,统计一下上报给我。过段时间我会回一趟榕城,一一和负责人约谈。”
空气沉寂了两秒,容迟渊又问起:“那天谭书晚给了我一个电话,我没接到,可有说是什么事?”
“不知道,这几天我都没联系上她。”秦淮道,“不过我想,谭小姐联系您无非也就是为了子安的事吧。”
*
赵田静病了。
病得严重,高烧不退好几天,又是呕吐。
正值新年这会儿,江鹿本想着难得妈妈在身边,三个人加上何尘,能过个舒舒服服的好年。
虽然赵田静和容迟渊始终不对付,但过年这样的传统好日子,总是要见面吃饭的。
容迟渊请了医生来查看,吃了些药,赵田静有所好转了几日。
江鹿有些担心,不只是赵田静的病,也因为家里莫名几个陌生男性。
轮班守在了赵田静房门前,端药送水,进进出出,她知道那都是容迟渊派的人。
而且,每回江鹿想进赵田静的屋子里,容迟渊的人都会拦住她。
温声劝阻,说是赵田静的病会传染,不适宜接近。
江鹿嗅到了不对劲,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变化着。
那日她和容迟渊,就着床头灯光,简短的一段聊天,却好似把二人的距离拉开,没以前那样亲近。
容迟渊依旧待她很好,但每回想亲近吻她,江鹿都将头别了开。
与她十指相扣时,没多久她就松了开,缩进衣服里。
她也不再什么都和他分享了。
从前肚子有点胎动,她就兴奋地跟他叽叽喳喳,还握着他的手去摸肚子。
日复一日的冷淡,无声侵蚀着两人的关系。
那天彻底爆发,是江鹿趁几个保镖换班时,偷偷推门,进入赵田静的房间。
入眼的场景,让江鹿愕然站定在原地。
里面根本是空无一人。
床铺整洁,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
闻暖的私人物件还摆放在那,像没住过人似的。
江鹿只觉一股气血冲上脑顶,她颤抖后退了几步,手指着空白的房间,问那闻讯赶来的保镖:“这是什么意思?我妈妈呢?她人呢!”
她怒然,呼吸又开始不畅。
这么长时间,有人送药进去,再端着空碗回来,就是做模样给她看,好让她安心的?
实际上,容迟渊已经把人带走转移了?
那人低头:“抱歉,江小姐,这都是容总的意思。”
江鹿颤抖,心里的慌张如毒蛇爬出来,缠绕着她的脖子几近窒息。
她想起闻暖的叮嘱,让她小心保护好家里的人。
保护好妈妈……
她怎就疏忽了?
妈妈在调查哥哥的死因,如果真与容家有关,容家人必会置她于死地。
江鹿拿出手机拨号给容迟渊,每回打他的电话,几乎不出两秒就能接通,这次也不例外。
“我妈在哪里?”她有些崩溃地问出声。
容迟渊的呼吸在那头顿了两秒。
似在想着说辞,沉吟了会,他说:“她很安全。”
“我要见她。”
江鹿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克制,“她是我的家人,容迟渊,你没有资格在不经过我的允许之下,把她带走。”
容迟渊轻轻蹙了下眉,修长指尖几乎要将笔折断:“孩子平安生下,我带你去见她,听话好吗?”
昨天下午,秦淮来的消息,容时政的人秘密赶到了Y国。
直奔赵田静来的。
容家那边的人偷偷带的消息,容时政动用私刑,逼供了吕警官的家人。
才知晓,吕警官调查的那些揭露江淮深死因,足以倾覆容氏的重要证据,都捏在赵田静手里!
这个消息让容时政急了,也顾不上其他,带人直捣Y国。
容迟渊一夜未睡,立刻连夜安排,把重病的赵田静转移去了一处临时秘密的地区。
地址只有他、秦淮和何尘三人知晓。
“容迟渊,我最后问你一遍我妈妈她在哪?”
电话那端,江鹿情绪依旧激动,“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她在那头几乎溃不成军,容迟渊蹙眉对秦淮使了个眼色,他立刻打电话,吩咐了声住在对面屋子的温蒂。
孕晚期后,容迟渊一直让温蒂和一众医护人员住在对面,他买的房子里,以防待产时的突发状况。
温蒂立刻推门进了房子里,就听见江鹿在屋子里撕心裂肺的声音,许多人围在床前劝解,她却都不听。
温蒂皱了皱眉,对身后的医护人员说了些什么,用消毒水快速洗了手,戴上口罩和手套走进房间里。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啊——”
几分钟后,容迟渊表情淡淡听着电话那端,江鹿的尖叫声弱了下去,直到平静。
随后,温蒂摘下口罩。
拿起江鹿手边的电话,纯正的英文:“容先生,镇定剂已经注入了,江小姐现在安定下来了。”
“好生看着她。”他轻轻捏着太阳穴,淡声说,“今天让她进了赵田静房间的人,自行收拾东西离开吧。”
挂了电话,秦淮看着这栋陌生的房子,以及躺在床上的赵田静,淡淡叹气:
“容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容时政那边,有容信庭帮衬,对Y国他比咱们要熟悉得多,迟早会找到赵田静。”
容迟渊道:“狡兔也有三窟,随时警惕,随时转移。”
何尘在旁边看着,迟疑了片刻,才道:“容总,其实赵田静手里握着的证据,对容氏不利,也就是对我们不利,您这样护着她……”
这些话,本不该他一个保镖说出口。
秦淮也是脸色微变,回眸瞪他一眼:“她可是江鹿的母亲,容总怎么可能不护着?与其在这说无用的话,还是出去守着外面吧,别叫容时政的人发现这里。”
“……”
秦淮的地位,向来都是一人之下。
毕竟他是陪着容迟渊最久的人,也最受他重用。
何尘不敢再说,低头应了声离开。
秦淮见那男人倔强的身影离去,叹了口气:“容总,何尘他年轻,性子刚烈,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容迟渊神情并未变化,在床边坐下。
赵田静满额是汗,梦中还在喘息唤着儿子的名字:“淮深,我的淮深……”
容迟渊手掌探了下她的额头,依旧是滚烫。
他对秦淮道:“去把晚上的药煮了,端过来。”
秦淮站在门口未动,扫一眼床上紧紧阖眸的女人:“容总,您一个人在里面……”
“无碍。”
秦淮点点头,便关门退了出去。
外面浓郁的药味渐起,容迟渊在床侧坐了会儿,拿起旁边的退烧贴,撕掉包装纸,然后俯身给她贴上。
在他的手臂倾覆上去时,下一秒,他的表情僵硬如铁。
冷汗几乎是瞬间覆满额头。
容迟渊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雪白衬衫上,沁出的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剧烈的疼痛,几乎将他的意识吞没。
而赵田静早已醒来,睁着猩红的双眼,双手举着一把水果刀没入他胸膛,丝毫不带颤抖与犹豫,甚至满脸快意病态的笑:“容迟渊,我要你们全家给我儿子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