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太平盛世，还是饥荒年，穷人家日子要是过不下去了，第一时间卖的大都是女儿家，鲜少有人说卖儿子的。
那儿子是他们的命根子，轻易卖不得，那女儿就不一样了，那是给别人家养的赔钱货，命贱的很，是买是卖还不是当老子的一句话。
温明若想不明白那些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的思维方式，儿子是要拿来继承香火的，所以宝贵的很，那女儿怎么就不能是了？难不成身上流的不是她父母的血了？
难不成好好教养后，就不能孝敬父母了？
小厮腿脚快，很快就照温明若的吩咐取了银子回来，银子也没经温明若的手，她直接让香尘给了那两个男人。
那凶恶地男人满意地抛了抛手里的银子，嗤笑一声：“夫人是富贵人家，几十两的银子说拿就拿，不懂穷人家的苦。自然就不懂，这世道女人比那些个男人要值钱得多！”
温明若冷笑一声：“若非你们男人以色侍人，将女人当做物件，这世道又怎会如此？你是做这一行的，难不成看得不比我明白？”
不等那人说话，温明若又道：“你既说我不懂穷人家的苦，那你必然是懂的。那你又何故只给人二两银子，自己却赚了十八两呢？既得了便宜，又卖了乖……哼，看来你是懂做生意的！香尘，回府！”
马车溜溜达达地走了，徒留满街的寂静和寂静之外的喧哗。
街上这一出，温明若只当做是意外，并未放在心上。
虽说她当时出了钱，但却不是要买下那姑娘，而是要她爹带她回去好好过日子。
然而却让温明若没想到的是，此事还没过去多久，那姑娘就自己找上了门来。
这日她正好闲着无事，去徐宁家里叨扰了一回，晌午前才回的徐家。
又在大太太院里同徐家的嫂嫂们打了几回马吊，方才回自己住处，她才进门，还未来得及坐下，就听下人回道：“三奶奶，外头有个女子，说是想见您。”
贺连昱自小寄养在徐家大房，早被徐家当做了自己人，按大房这边的排名，他行三，下人们都称呼他一声三公子，温明若在徐家就成了三奶奶。
初听这个称呼，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被叫的次数多了，她也早就适应了。
“女子？”温明若回身问道，“什么模样？”
下人回道：“同香尘姑娘差不多高，梳着两个辫子，穿着不大好……道是三奶奶之前救过她的性命，她想报恩。”
温明若还没想起是谁来，香尘却已经反应过来了，她弯下身低声与自家姑娘道：“是前头姑娘在街上花四十两银子救下的那人。”
温明若闻言，打着团扇的手一顿，侧目惊讶地看着香尘：“当日我也没说自己是谁，她怎找到这边来了？”
“姑娘当时在街上说了那样一番话，定是被人记挂在心上了。”香尘道，“那有心人若是打听一番，必然能打听到的。”
温明若没出声，在心里细细将“有心人”这三个字咀嚼了一番，觉得有些意思。
她又看向门口回话的人，问道：“她这是第一回来，还是来了好几回了？”
“听门房处的人说，来了不下三回了，前头门房处的人见她穿着不好，随口就打发了，也没往里头通报。”下人又回头，“今儿见她来得次数多了，被缠得不耐烦，才往里头通传了一声。”
随即她哼笑一声，道：“我还没见过这种上赶着给人做牛做马报恩的……香尘，你去告诉她，我不过顺手的事儿，不要她报恩，叫她回去。”
香尘答应一声就退了出去。
她刚刚出去不久，贺连昱就回来了。
他刚从外头回来，热得一头汗，温明若只抬眸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来，继续整理着手上的政务，并不打算管他。
贺连昱也不要她管，自己去换衣裳，顺道洗了把脸。
过了一会儿，温明若才听他问：“明儿可有空？”
“要到城东的铺子里去一趟，”温明若头也未抬，在账上添了一笔后，才又问，“有事？”
屏风后头的声音默了片刻后方又重新响起：“外祖父忌日。义母前头说叫我带你回去一趟，方才去请安她说叫我顺道去拜访拜访杨家那边的亲戚。从前在京城回不来便罢，如今回来一趟若还不过去瞧瞧，恐那些人嘴碎，说我母亲忘本……”
说到此处，那声音顿了顿，才像是找借口一样补充道：“天热，你若不愿意跑这一趟，我自己回去也行。”
温明若听后，神情看起来像是无动于衷，回的话也冷冷淡淡的：“知道了。”
却是没说要去还是不去。
贺连昱便以为她是应的他后面那句话，不愿意跑这一趟。
他也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只是在听见那三个字时，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升起些失落感……
嗯？失落？
贺连昱皱眉，在心口的位置摸了一下，觉着自己热出了幻觉。
正疑惑着，就听外头传来又传来了温明若的声音：“我不是叫你将人打发了？你怎还给我将人带回来了？”
声音听起来也不是恼怒，而是有些无语。
贺连昱不明所以，探头往屏风外头一瞧，就见香尘带了个姑娘站在温明若跟前。
香尘看着温明若，无辜地眨了眨眼，讨好道：“姑娘……”
温明若用笔撑着额角，叹了口气：“你少装无辜……我平时少说道你，你倒自己就学会了阳奉阴违那套！算了，今儿我不与你计较，你赶紧将人送走……”
她话音还未落下，那姑娘忽然往前两步，直接在温明若跟前跪了下来，祈求道：“夫人……夫人您就留下我吧！我、我会些针线，也有一把力气，会干活儿……我什么都会的，您、您不要赶我走！”
温明若侧目看了她一眼，好笑道：“你也瞧见了，我身边有人伺候，也有人做力气活……你一个年华正好的姑娘，模样也周正，何苦上赶着给人做奴婢？好了，我不需要其他人伺候，你快些回去吧。”
那姑娘却犯了倔，用力将唇一咬，红着眼道：“我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