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若前脚刚走，后脚徐宁就听门房处的婆子急道：“哎哟，老爷，您怎又胡乱买了些东西回来？仔细婢子一会儿就告了夫人，叫她念叨您！”
是裴衍带着小炮竹回来了。
这样的对话，在家里发生了也不止一两回了，徐宁也早早就习惯了。
这会子也只是平静地往另一盏空杯之中添了些茶水。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裴衍道：“他们说乡里人自己种的菜，品相好，便宜也新鲜，我觉着有趣，便也买了些。”
“瞧您这话说的，谁家的菜不是自己种的？”那婆子无语道，“依婢子瞧，您就是觉着有趣而已！”
要说裴衍这个人，也是吃过苦的，晓得民间疾苦，但知道归知道，却是很难改掉一些世家间带出来的陋习，比如说——对银钱没什么概念。
他对花钱能买到的事物只有两个概念，一是买给小炮竹和徐宁的，二是他觉得有趣的。
从前徐宁以为她是个不爱凑热闹的人，后来同裴衍上街，见他常往一些人多的小摊跟前凑，方才明白他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只是凑热闹的方式跟旁人不大相同。
这次也是，想是见那卖菜的小摊前围着的人多，他便也跟着去凑了个热闹，也不管卖的菜家里是不是还有，只觉大家都捡便宜的菜买有趣，便也跟着买了。
那边婆子念念叨叨的带着裴衍买的菜走了，不一会儿，徐宁就看见裴衍单手抱着小炮竹从回廊那头走了过来。
他见徐宁在院中喝茶，还有些意外：“你不是带着四妹妹到徐家去了，怎这样快就回来了？”
说话间，他走到了凉亭里，就见了桌上用过茶盏，又问：“有客人来过？”
小炮竹见了阿娘双眼都亮了，还主动伸着双手讨抱。
徐宁将她接过去，眸光温和：“明若方才来过。”
说罢，将方才倒好的茶水递过去，裴衍接过喝时，温度就刚刚好。
小炮竹乖得很，在徐宁怀里不哭也不闹，累了就自己闭眼睡，乖的不似一个正常的婴儿。
徐宁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面哄她午睡，一面又问：“你又买了些什么稀奇的东西回来？”
“没什么，一些小菜而已。”裴衍道。
徐宁笑问：“怎么，这是终于打算自己动手做了？也不是不行，将来等你学会做饭了，咱们家里的厨娘也不用请了，还能省下一笔开销。”
裴衍想了想，认真地点了下头，道：“只要你敢吃，也不是不行。”
徐宁道：“你敢做我敢便吃。”
两人就无关紧要的事情也能闲聊上一阵，等小炮竹彻底睡着了，他们才抱着孩子回屋去了。
*
另外一边，温明若刚刚坐了马车从徐宁家里离开，眼看着离徐家没多远了，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叫喊，跟着人群里就是一阵哗然。
不等温明若反应过来，耳边又传来“砰”的一声，紧跟着就是车夫急忙拉停马车，引得拉车的马一阵嘶鸣后又高高扬起马蹄，险些将里头坐着的香尘同温明若直接甩出去！
温明若忙将自己稳住，又顺手拉了香尘一把，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外头车夫的声音都在哆嗦：“大奶奶，有人、有人寻短见，故意撞了咱们的马车！”
温明若闻言将眉一皱，随即将车帘掀起一条缝来往外的一瞧，果然见一群人围着她的马车指指点点，地上隐隐躺着什么人。
“你下去看看。”温明若放下帘子吩咐香尘道。
香尘“欸”了一声，便下了马车去。
她刚刚落地，那个一头撞在马车上，还未将自己完全撞死的人又连忙捂住血流不止的额头爬起来，死死拉住她的衣摆，哭道：“姑娘救我！”
香尘低头一看，见她穿得普通，身上的衣裳也是最次的料子，长发更是简简单单的就梳了两条鞭子，模样倒还算的得上是清秀。
不等香尘去将她扶起来，又听人群里传来一声怒喝：“妈了个巴子！别以为你死了，今儿的事就不作数了！”
紧跟着有个模样凶恶的中年男人，拽着另外一个看着毫无气势，更加懦弱的中年男人挤到了人群里来。
那模样凶恶的男人也不管香尘，一把推开那个懦弱的男人，一径上前来要将那寻死的姑娘给拽起来。
他阴沉沉道：“你爹已经将你卖给了我，那今后你的命便是我的！想死？这恐怕由不得你！”
那姑娘又死死拽住香尘的裙摆不松手，哭道：“我不去……我不去！他们都说你干的不是正经营生，我跟了你只有死路一条！姑娘、姑娘你行行好，救救我！我、我愿意做牛做马伺候姑娘！”
只怕她误以为香尘这马车的主人了。
香尘还未说话，又听那凶恶地男人道：“不去？这可由不得你！你爹已经签了卖身契，拿了银子，是你说不去就能不去的？”
那懦弱的男人也上得前来，苦口婆心地劝道：“丫头啊，你、你就跟着他去吧，至少、至少那里头吃得饱饭，有好衣裳穿！”
香尘算是听明白了，这懦弱的男人为了讨口饭吃，要将自家姑娘卖到那种地方去。
虽说帮温明若办事时，这种事情见过不少，但她还是做不到冷漠无情，坐视不理。
她沉默了片刻，问那个懦弱的男人：“他多少银子买的你家姑娘？”
那懦弱的男人看了她一眼，颤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头来。
香尘问道：“二十两？”
那男人摇摇头，声音小若蚊蝇：“二、二两……”
好好的女儿家，就值二两银子，那些上好的衣裳料子，恐怕都不止这个数。
那凶恶的男人冷笑一声，又呸了一口，道：“二两银子已是开恩，不然就她这等货色，哪值当这个数？”
“那你说值当什么数？”
这时，温明若在马车里开了口，又道：“香尘你过来。”
香尘应了一声，站到了车窗前，听温明若继续吩咐：“叫人回去取四十两银子来，二十两我买了这个姑娘，另外再给她爹二十两，叫她爹带她回去好好过日子。别想着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卖女儿，有本事就卖他的儿子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