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珠应了一声,随即又背过身去,在眼眶上按了按,才又若无其事地将白寻舟搀扶起来。
她半扶着人,正打算往他身后垫个枕头让他靠得舒适些时,白寻舟却忽然借着姿势之便,直接靠过来,将头倚在了她肩头。
徐珠一愣,又下意识抬起手来,刚想将人推开之际,就让察觉到她动作的白寻舟抓住了手。
“你能不能不要推开我?”白寻舟像是故意的一样,又道,“或许……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够亲近你的理由了。”
徐珠在听见这话时,抬起来的手,终究是无力垂下了。
白寻舟得了机会,又像是抓住了她心软的瞬间,强行抓住她的手,并与之十指相扣。
好像这样,他就可以认为这一刻,他们是彼此相爱的。
“去了渝州,可还回来?”白寻舟靠着徐珠,轻声问。
徐珠到底是没挣扎,轻轻摇头道:“我不想回来。”
这个回答,并未让白寻舟吃惊,倒像是早就料到了。
他闭了闭眼,终是不得不承认,在想要将徐珠留在自己身边这方面,他用错了方法。
“这样啊,”白寻舟又强撑着精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常人无异,“此去渝州,路途遥远,你要保护好自己。”
徐珠咬着牙,稳住声音应道:“好。”
白寻舟又道:“在能够保住自己性命的情况下,钱财能舍就舍……”
徐珠耐心应道:“好。”
白寻舟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都是交代徐珠要照顾好自己的话。徐珠也不曾表现出半分不耐烦来,认真听着,他交代一句就应一句,比沈氏交代她时,还要听话。
但无论他说多少,话总有说完的时候——尽管有些事情,他像是说着说着就忘了一样,重复说了好几回。
白寻舟自己也意识到了,这样下去,其实根本就没有意义——他留不住徐珠。
终于,他还是将徐珠推开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回来了。”
他还想说,就算到时候徐珠想回来了,他可能也等不到了。
但这话无论怎么听,都有几分埋怨的意思。
白寻舟不会埋怨徐珠,因为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他的错,是他用错了办法,怨不得徐珠不能接受。
徐珠不得不站起身来。
她垂眼看去,见白寻舟狼狈地坐在床沿,故意扭开头不去看她——如果不是他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了,徐珠真以为他不在乎了。
徐珠想上前用力抱一抱他,想不顾一切地同他相守,可是……
最终她什么也没做,只将手用力一握,轻声道:“我、我走了……你、你保重。”
白寻舟没应,也没回头看她。
徐珠等了一等,还是没能等到他回头,终是选择放弃,转身便走。
就在她手放在房门上,正欲打开时,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四姑娘!”
徐珠手一顿,忘了开门。
白寻舟还不知道她是徐珠时,总叫她姑娘,后来知道她是徐家的四姑娘徐珠后,又总叫她四姑娘,像是要故意拉开距离,又像是克制。
徐珠没有回头,也没有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只站在门口平静地听着。
然后她听见白寻舟几不可闻地问:“如果有来世……你能不能许给我?”
徐珠还是站在那里,没回头,也没答应——大约是在酝酿自己的情绪,等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手来,拔掉了发间一枚海棠珠钗。
那海棠珠钗的花蕊是用一枚红宝石点缀的,很小很小的一粒,颜色却格外正,光泽也是极好的,哪怕没有自然光线,也能瞧出它的光辉,可见珍贵。
徐珠却是没有表现出半分不舍,用力一掰,将其从花蕊中间抠了下来,复又塞进了一个做工不太精细的荷包之中。
用一个荷包装一枚还没指甲盖大的红宝石,看起来像是有些多余,但又好像合情合理。
徐珠走回白寻舟身旁,将装着红宝石的荷包给了白寻舟:“我出生那年,我三舅舅跟一群人在云南府采矿,当时遇了事故,我母亲她们都以为他回不来了,但没多久,他又完完整整的回来了,还说多亏了这块红宝石的指引,他才能平安回来。”
这红宝石原是有很大一块的,沈家三老爷当时听闻沈氏难产,险些连人和孩子都没保住时,便豪不吝啬将这一块“护身符”给了沈氏。
沈氏见徐珠小时候多病多灾,便想将这红宝石打造成如意锁让徐珠佩戴在身上,为此还特地到了寺中来请大师开光。
当时那大师说,那块红宝石颜色过于艳丽而近于妖,恐小孩子压不住,便让沈氏用了小小的一粒,包在平安符之中,让徐珠随身佩戴。
等后来大些了,平安符不便随身携带,方才打造成珠钗模样。
说来也是很神奇,自从徐珠将这幅珠钗戴在身上之后,倒是真的很少生病了。
如今她将这样东西给了白寻舟,又道:“你拿着它,下辈子我还来寻你。”
*
等徐珠离开法华寺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温明若同贺连昱还得赶路,并未多留,连夜赶了半日的路,等离了京城之后,方才投身在一家驿站之中。
夜半,因为在外的缘故,温明若睡得并不沉,迷迷糊糊之际,觉着有些惹,好似有人在她身旁放了一个火炉。
她茫然地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身旁躺着的是徐珠。
温明若一瞬间清醒过来,忙坐起来,探身将睡在里侧的徐珠翻过来,再抬手一摸,果然摸着一个滚烫的额头,和满脸的冷汗。
“香尘,理妆!”温明若急忙下了床榻去穿衣裳,又将香尘和理妆叫了起来。
那二人听见动静,先将烛火点上,才来问发生了何事。
温明若塞了些银钱香尘,又吩咐理妆:“你家姑娘发热了,快去打些水来……香尘你去同小二说一声,叫他想法子请个大夫来!”
两个丫头听了,也没耽搁,立即行动起来。
徐珠听见动静,也模模糊糊地醒过来,她浑身无力,嗓子也哑,一声表姐叫得软软的。
温明若忙上得前去,替她将冷汗擦去,安慰道:“没事,只是发热而已……你先睡着,等天亮了,我就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