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珠模模糊糊地还未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两眼烧得通红,盯着温明若愣了一会儿才道:“表姐,我做了个梦。”
温明若也是一愣,随即大约是明白她梦见谁了,又在床沿坐下来,轻声问:“梦见什么了?”
徐珠道:“他走了。”
温明若立即明白过来,她话中的“走了”是什么意思。
她久久接不上话,低头一看,才见徐珠双眼无神,空洞迷茫,大约是自己也没分清眼下究竟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温明若沉默片刻,抬手覆盖在徐珠双目上,轻声道:“梦是反的,他眼下定是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你初次离京,想是多有不适应,又发了热,所以才做了这样的梦。没事的,睡吧,明儿一早起来定是什么事也没有了。”
徐珠未在说话,像是重新睡着了一样。
正巧这时理妆打了水来,温明若松开手,正要起身时,又听本该睡着的人祈求道:“表姐,我不回去,你不要送我回去好不好?我……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不会拖累你们的,你也不要告诉我母亲好不好?”
许是因为在病中,又忽然经历了这样的事,之后更是没给她多余的思考的时间就匆匆离京,各种各样的事情压下来,她一时承受不住,这才病倒了。
身上更是没了平日里的嚣张跋扈,只剩一副弱小可怜。
温明若心软,不忍拒绝,答应不送她回去,也不告诉沈氏。
徐珠这才放下心来,昏昏沉沉的重新睡着了。
这番忙碌,睡在隔壁的贺连昱也醒了,听闻徐珠病后,便也未在睡下,隔着屏风在外头陪着。
没多久,小二请了大夫来瞧过,也道是徐珠思虑过多,身体承受不住,方才病倒的,并无大碍,烧退下就好了。
温明若便一夜未睡,一直在床榻前守着。
一直到天快亮了,才让香尘和理妆劝下,到贺连昱屋里睡下了,贺连昱便在屋里的圈椅上将就着睡了片刻。
徐珠病得不是时候,温明若同贺连昱便不好继续赶路,打算在驿站多留两日,等徐珠病好了再继续赶路。
偏偏徐珠不肯,像是有仇家在追她一样,催促着温明若他们赶紧走,一刻也不想在驿站之中多待。
温明若被她催得没办法,便只在驿站之中留了一日,没等徐珠彻底将养好,就在她的催促之下,往渝州赶去。
*
“说起来,今日寺中怎这样热闹?”
“听闻有人死了,由住持亲自做法事,所以来瞧的人才格外多了些。”
“住持亲自主持法事?那这死的人定是什么德高望重之辈了?”
“听说是白家的人。方才我还在那边瞧见了白家二老爷和二太太。”
“白家?沈家三太太娘家?莫非是白家老太爷……”
“大约不是的。若是白家老太爷,这场法事定是在白家举行的,又怎会在寺中?听小师父们说,是寺中带发修行的白家四公子。”
“白家几时多了个四公子?”
“谁知道呢。我也是今日才听闻白家还有个四公子,过去瞧瞧?”
路人一面说着,一面走远了。
*
白寻舟病逝时,身旁只有自小伺候在他身边的小厮在。
白夫人是第二日才闻讯赶来的,她伤心地大哭了一场,随后就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吩咐人有条不紊地准备后事。
她没有将白寻舟带回白家,而是在征求了住持的意见,又往寺中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后,让住持同意了在寺中举办丧事。
白夫人也没有把他葬入白家祖坟的打算,而是遵从白寻舟的遗愿等法事做完之后,便一把火将其烧成了灰,装在了小小的瓷罐之中。
法事进行到一半时,白夫人就因受不住打击,哭晕了过去。
伺候她的奶妈子吓坏了,忙将人扶去了禅房。
白老爷也来了,比起来白夫人来,他好像一点也不伤心,眼眶都不曾红一下,等白夫人被扶下去后,他连装也不打算装一下,直接寻了个借口,将事情交给了下人后,就匆匆回了家去。
后来的诸多事情,都是白寻舟的小厮帮着做完的。
他将装着白寻舟骨灰的小瓷罐拿去禅房,交给了白夫人。
白夫人两眼哭得肿肿的,抚摸着冰冷的瓷罐,哽咽问道:“他走之前是怎么同你吩咐的?”
“公子说他不想回白家,”小厮抹掉了眼泪,抽噎着道,“他说他在白家困了那样久,不想死后还困在那里。也不想被埋到地下,地下太黑了,什么也瞧不见,便让小的求太太同意,让小的将他骨灰寻个山头洒了便好。”
“这样啊……这样啊。”白夫人倒像是一点也不意外,只是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奶妈子连忙去安慰她。
白夫人又勉强平息下来,吩咐奶妈子道:“依他说的办……只是,得将寻儿骨灰拿一些出来,装在小瓷瓶里,将来埋在我坟前,我们母子俩好做个伴。”
奶妈子答应一声,将一早就备好的小瓷瓶拿出来,装了些白寻舟的骨灰进去。
随即白夫人便叫小厮拿走了剩余的骨灰。
等人出去了,白夫人才拿着小小的还没巴掌大的瓷瓶低声道:“这孩子这辈子都叫我害了……”
“太太当时也是想旬哥儿有个出路,不至于让那外室母子都抢了去。”奶妈子安慰她道,“旬哥儿懂事,又孝顺太太,定也明白太太的苦楚,不会怨怪您的。”
白夫人苦笑一声:“我倒是宁愿他怨怪我……”
说着,她又哭了一回,半响止住后,她才道:“老爷无情,连他的法事都没办完就匆匆走了,想是终于装不下去了,也不想装了。我此番回去,他要么寻了由头遣送我娘家,要么就是……”
她没说出来,只苦笑了一声。
奶妈子却是什么都明白的,又担心地握住她的手:“太太……”
白夫人摇摇头,低声道:“这些年因为寻儿,我常常想,为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去争去抢,害得寻儿一出生就患了眼疾,真的值吗?如今寻儿先我一步走了,我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