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教室,坐在座位上的姜申就朝我招了招手,然后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和她认识了七年了,看她那挤眉弄眼的样子我心里了然,她肯定又有什么新鲜新闻要和我说了。
果然,刚走到座位上,还没来得及坐下,她就扯了扯我的衣服示意我赶紧坐下。
坐下后她立马凑到我耳边,在四周张望了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人后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给我讲,“你还记得我们专业的赵义奇吗?”
我放书的手一顿,“你是在废话吗?”我无语地望着姜申。
“嘿嘿嘿。”她不尴不尬地笑了笑,“这不是怕你认错了重名的人,毕竟你们当时那事闹得还挺大。”
当时那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闹得很难看。
那是大一的事了,我们都刚进大学,懵懵懂懂地开始了大学生活。
尽管刚开学谁也不认识谁,除非是我和姜申这样初中就开始的朋友,我还是对赵义奇这个名字颇有印象。
开学前评一句“学校里有星巴克吗?其他的低级饮料我喝不惯。”成功让他成了全年级的显眼包。
本来以为他只是开个玩笑或者单纯装逼而已,结果报到那天,他拉着学长问哪里可以换人民币,刚回中国不习惯,或者能不能用美元交学费。
直接给学长干沉默了,挣扎了几下挣不开,过了好久才告诉他,“同学,学费可以在网上交。”他才堪堪把学长放开。
从此以后,他的名字就是逼王的代称。
本来按理来说我们不会有什么交集,可奈他实在太喜欢装逼了。
考四级的时候,一般的同学都谨慎地按照要求行事,而赵义奇就不一样了,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说服了一个同学帮他考试。
最离谱的是,他瞒过了所有人,成功拿下四级考试,然后逮着不管过了还是没有过的同学都可劲嘲笑。
笑过了的同学一个劲的学习还不是和他一样,而他只需要每天打游戏而已。
笑没过的同学都是垃圾,每天背英语也没有用,一辈子都没有出息。
我也是被他嘲笑的一员,虽然我分数比他高,也不妨碍他嘲讽我一天只知道死读书。
对于这种声音,我不予理会,这种人,和他是争不赢的,口嗨而已,分数见真章。
而且这个人还怂,只敢在背后说人坏话,当着别人的面直接噤若寒蝉,若是他在我面前叽叽歪歪,我自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任他拿捏。
也是有同学听到了,特意和我说一声我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背后嚼舌根的小人。
我自己能忍,但是当看到他去邓黎那里炫耀时,我还是忍不住了。
我和邓黎一个寝室,初次见面她怯生生站在她的妈妈身旁,声音细若蚊蝇,而她妈妈皮肤蜡黄,脸上堆着笑,领着邓黎和我们打招呼,随后拉着她的手嘱咐了一通。
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衬衫,一条有些短了的校裤,露出了一截小腿,整个人瘦高瘦高的,头发简单地扎成马尾,皮肤黄黄的,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偷偷打量着我们。
她看着出生在城市的我们,一个个光鲜亮丽,打扮时髦,自信地和她打着招呼,她似乎是不知怎么反应,把头埋着,不吭一声。
一眼望去,贫困生的标签就显露在我们眼前,她和我们不一样,性格、家境、爱好等等的差距就像一条鸿沟一样横跨在我们之间,哪怕我家连小康也算不上,我也是在那鸿沟的那一头
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跨越差异,她不知道在我们聊哪部剧好看时怎么插话,也不能在我们分享哪家店好吃时接上一句在哪里,更不能跟着我们出去玩。
她的时间,不是上课学习就是兼职,没有余钱也没有余力和我们肆意挥霍青春,我们商量着她的费用我们AA,却被她红着脸拒绝。
我们享受生活,而她在努力生活。
就像是心照不宣一样,在被拒绝过几次后,大家问有谁参与时会略过她,而她也只会在一旁默默听我们聊着,或是在书桌前安静地写着什么。
她通过高考,走出了小山村,从鸿沟的这一头,小心翼翼地窥探我们的生活,她看着我们的鲜亮的模样,眼睛发着光,似乎在心里下定决心,要通过努力,获得和我们一样的生活。
她自己说过,她根本算不上聪明人,能来这个学校靠的是没日没夜的学习,稳定在年级第一,这才成了他们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
我听到这有些心惊,到底是多落后的地方才会这么久了只出一个大学生,不禁又为自己高中浪费的时间感到汗颜。
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这个水平,最终也只来到了这个学校,而我所嫌弃的却是其他人梦寐以求的。
我无数次在别人面前说着要不是哪道题错了,就可以去哪个学校,而看着她脸上洋溢的笑容,带着对自己的满意,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说她的学费是妈妈去全村挨着借的,再加上村长给的鼓励金,堪堪凑够,她说每个月生活费六百,已经是家里尽最大的力了,她望着妈妈憔悴的脸,大概是说不出口这远远不够,剩下的只有靠她自己了。
她很重视这次四级考试,也是重视那三十块钱报名费,她是全村的希望,村里的孩子都以她为榜样。
她说她很幸运,爸妈没有重男轻女,愿意给她上学的机会,所以她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所以,她对自己要求很高,而当她因为自己填错答案而没过时,她感觉世界都要崩塌了,爸妈期待的电话打来,她只能默默哭泣,诉说这个坏消息。
没有怎么读过书的家长们可不会听学生的“狡辩”,“马虎”、“不用心”、“没用”……这些标签是村里人一个个贴上去的,而说她有出息的人也是他们,我看着她一点点变得更低沉,却除了安慰什么都做不了。
那天自习,赵义奇又拉着几个你内向的男生倾诉自己的“光荣事迹”,仗着他们不好意思拒绝,四下张望一番,明确了人家不在后激情开麦。
那天他似乎在喷没有过四级的同学,不一会儿就到了邓黎。
他一脸不屑,“我跟你们讲,就她那种死读书的人,一辈子都没什么用,这不,四级都没有过。”
说完他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全然不顾那两个男同学皱起的眉头,其中一个男生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我和他们一样,本并不想和他争辩,毕竟说两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他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而且你看她平时穿的都是什么啊,这种贫困为什么要招进来啊?”
突然他声音一顿,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门口,邓黎就站在那,死死盯着他,眼眶通红,脸上也因为气愤而涨红,嘴唇颤抖着,最终也只朝着他吼了一句,“你闭嘴。”
说完这三个字她好像用尽了所有勇气,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环顾四周,发现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泪水从眼眶流下,慌忙地夺门而出,不顾后面同学都叫喊。
其中一个平时与她关系不错的同学赶忙追了上去,其它同学眼见没有好戏可看也就散去了,只有赵义奇拉住了想要溜走的同学,而董思怡拉住了想上前的我。
原本以为他被撞见会收敛一些,这事也就翻篇了,可没想到邓黎的怯懦助长了他的恶意,而他也发现,邓黎是一个软柿子。
所以,在邓黎跑走后,他不但没有停下,反而讲得更加起劲,被抓住的同学敢怒不敢言。
“你看看她那样,一点脾气都没有。”说完他又是一阵大笑。
“你少说两句吧。”其他看不过去的同学开口了。
“哦哟,你闭嘴~”他扭捏造作地说了一句,“我说的有错吗,她天天就搁那里学学学,结果还没有我每天打游戏考得高。”
“看她就知道是从哪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嘛,那衣服,也不知道穿了几年了,咦~”
“还有鞋子,左看右看也只有那一双,说不定教室里的臭味就是她的脚臭呢。”
董思怡已经拉不住我了,我默默朝他朝他走过去。
“所以说学有什么用嘛,以后还不是得来我这打工哈哈哈”
“不过嘛,她虽然黑了点,长得倒也不错,说不定以后可以,嘿嘿嘿”说着他脸上荡起了猥琐的笑容。
眼看他越来越兴奋,越来越过分,我终于走到了他面前,横穿整个教室来寻他。
“说够了吗?”我微笑着问,实际心里已经被怒火侵蚀。
他看到我明显愣了几秒,小声嘟囔着,“关你什么事。”
我还是微笑着看他,然后一把掀翻了他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