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卧室里没有窗帘遮挡,冬日的晨曦从远边一点点卷起夜空,室内由暗转明。
再微弱的光也能多少带给人些许安全感,半夜里被吓得七荤八素的姜大河总于鼓起勇气,从积满灰尘的床底下爬了出来,带出一圈细碎的尘灰脏絮。
心里不停盘算,就算歹徒还在,他这身板子往门上一顶,再喊上几嗓子,应该能挺到有人来救他。
“凶手杀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想?就看着他们一家被害?还有你知道你女朋友的情况吗?”小陈义愤填膺。
“我估计她也……凶多吉少,真的警察同志,我心里特难过,这些天连一个好觉都没睡过。”
“你说你没杀人,整件事也和你没关系,可逃走了、安全了为什么还不报警?”小陈瞪着姜大河,语气严肃。
“我害怕……”
姜大河怕被警察当成嫌疑人,更怕被凶手盯上伺机报复,他撒丫子跑路,躲到乡下亲戚家,想等这一切自己过去。
而在他心底最深处,在这些种种害怕之中竟还有一丝让他自己都觉得变态的……高兴。
看不起我、把我当空气、嫌我好吃懒做没本事,好、好、好,这下有人收拾你们。
审讯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凌晨,姜大河无法准确描述行凶者的外貌特征,说是当时屋子里很暗,凶徒带着帽子,只能从背影判断,男性,身穿暗色衣服,年纪在二十岁多岁到四十岁多岁之间,身高在170左右,不胖不瘦,全程没有讲话。
说了等于没说……
而灭门惨案中的一家之主唐国富社会背景十分复杂,马不停蹄的调查走访,让尖刀四组四人忙的脚打后脑勺。
二十年多前,唐国富携家带口来到夏州,妻子潘金凤是第二任,两人膝下一儿一女,唐天雄和唐晓叶。他干过包工头、做过厨师、开过小超市、倒过国库券,一路折腾到现在,前些年和人合伙开了家名叫“春风来”的家常菜馆。
这些年他赚过钱,也赔了不老少,坑过很多人也被人算计过,就现在还有官司挂在法院,乱七八糟的三角债捋都捋不清。
现场血迹斑斑但实际上有用的线索很少,看的出凶手作案时虽然疯狂但也很小心,法证没有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指纹,作案凶器也没有找到,唯一一处明显的留痕就是从一层楼梯口处延伸到门外台阶上的那串血脚印,后经证实血脚印是41码,而姜大河的鞋码是44。
宣荀也觉得这串血脚印可能不是凶手或其同伙的,因为既然有时间在将唐家翻找财物且搜略一空,难道就没时间处理掉这么明显的破绽?
而如果这个推论合理,那曾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除了凶手、死者和躲起来的姜大河,就还有其他人!
正当案件陷入僵局的时候,前春风来饭店的一名王姓员工到警局举报,说某人有重大作案嫌疑。
这家位于西三环半的二层家常菜酒楼共有两位老板,一个是唐国富,另一个名叫张宝来。
张老板,山西人,之前在老家开煤窑,几年前矿上出了事故,被遇难家属堵在被窝里一顿臭揍,赔掉大半身家后背井离乡来到夏州,经朋友引荐,几顿饭下来和唐国富成了“结拜兄弟”,两人合伙开了家常饭馆,各占50%股份。
不过这几年合作下来,两人处的并不愉快,主要原因是谁也不服谁。
唐国富讽刺张宝来山炮一个,不懂经营不会管理,整天就知道瞎叨叨,白拿分红;张宝来骂唐国富一肚子坏水,偷奸耍滑、账目不清,明里暗里坑他的钱。
去年年底的一次深夜饭局上,两人都多喝了两杯,先是以酒遮脸酒后吐“真言”,斗咳嗽翻旧账、指桑骂槐,而后比比划划、撸胳膊挽袖子,抡起酒瓶子开打,最后好不容易被三四个旁人拉开,这才没把警察给招来。不过西北汉子张宝来怒气冲冲穿大衣出门时,曾高声放言,一定要找人弄死唐国富。
“你说的这些,除了你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老汪坐在接待室里,手捧保温杯,看着面前的毛头小伙,轻声细语的问道。
“其他人?哦,当时孙老师也在包厢里。”
“这个孙老师你熟吗?”老汪翻开笔记本,仔细记录。
“不熟,听说他是唐总的弟弟,哦,不是亲的,干的,来过店里几次,您要不信我的话,还可以去问他。”
“前几天我们去店里走访的时候?你在吗?”老汪打量着对面五大三粗的青年,疑惑道。
“元旦那天……被开了,不过我真一点错没犯啊,就是那次饭局我拦着姓张的动手,这老小子记仇!”
送走了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说的都是实情的热心市民,刑警队的几人一边吃着刚买回来的羊汤大饼,一边继续分析案情。
别墅午夜灭门案案发距今已经过去了十天。
唐家三口遇害时间为晚11点至零点之间,遇害顺序为第一遇害人潘金凤,死于厨房门口,死前曾被人掐住脖颈,有窒息现象,致命伤为咽喉处的刀伤,死后面部被利刃划伤多处,并涂抹食盐。经查唐家厨房的刀架上少了一把刀具,橱柜里的一包食盐袋子被扯开。
第二遇害人唐国富,死于一层楼梯口处,死因为被利刃砍刺所导致的失血过多,死后身上被涂撒食盐,作案凶器疑为唐家厨房丢失的刀具。
第三遇害者唐晓叶,死于一层卫生间内,死因与唐国富相同,身体上亦被涂撒食盐。
从现场的情况推测,潘金凤被害后,唐国富在下楼时惊动了凶手,继而被杀,唐晓叶虽在一层卫生间洗漱,但地砖上倒着的索尼随身听已经没电了,很可能当时的她边敷面膜,边大声听音乐,所以没有听到外间的响动。
后经姜大河证实,唐晓叶平日在家确实有戴耳机听流行音乐,并大声跟唱的习惯。
关于为什么在尸体上涂撒食盐的问题,大家最开始真是一头雾水,后来还是宣荀说起,小时候家中长辈讲过的一个本地传说。
一个军阀被仇家灭了门,为防止军阀和其家人残存的怨气作祟,凶手用食盐涂抹死者全身,已达到驱邪净化的作用。
如此看来,这个作案者很有可能就是本地人,且大家都更倾向于是熟人作案,动机为谋财或者寻仇。
查了这么多天不能说毫无所获吧,但也是进展不大。
消息在局里不胫而走,一直被称为快手尖刀的宣荀也有碰钉子的时候,隔壁组的组长老房很是舒心了一把,在食堂“巧遇”时还凑上来说了几句“暖心话”,可那一副欠欠的表情,直气的小陈连啃了三个红烧鸡腿,撑得直打饱嗝。
“他们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行了,谨言慎行,年轻人别那么沉不住气。”老汪一边吹着自己新泡的茉莉花茶,一边安抚着小陈的暴脾气。
“我看现在关键是要找到唐国富的大儿子唐天雄,从这些天走访相关群众的反应来看,唐家父子关系很不好,母子关系更是恶劣,我觉得会不会是……”大魏斟酌了下没有说出口。
“不会吧,亲生父母也下得去手?那还是人吗?”小陈反应倒是快,他中午吃多了,眼下两只手不停摸着自己的肚子,“老汪,你那还有山楂丸没?来几个。”
“我做警察的时间比你们长,这么说吧,夫妻一方出事,都是立马先查另一半,弑母弑父的这些年也不少见,人啊狠起来比鬼可怕多了。”老汪摇头叹息,伸手从柜子里摸出个塑料袋,“给,接着,一颗就管用,吃多了浪费。”
“让你这么一说,我都恐婚恐育,不敢谈恋爱了。”小陈娃娃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傻孩子想多喽,先有姑娘看上你再说吧……”老汪端起保温杯,低头吹了吹。
嗯……?我有那么差吗??小陈嘴里嚼着山楂丸,伸手拿起桌上的小镜子看了看,不服不忿。
“除了要尽快找到唐天雄,张宝来这边也得抓紧,还有那个姓孙的,这三个人还是一直联系不上吗?”宣荀面上平静,其实心里也起急。
“张宝来的老婆说她男人经常不着家,电话也时常关机,他们夫妻关系不太好,现在都是各过各的,问了一圈儿,周围也没什么人知道他去哪了,该不会是畏罪潜逃了吧?要发协查通报吗?”老汪担忧的说道。
“那个孙老师倒是有信儿,说是在青海出差呢,我联系了当地派出所,旅馆里确实有这么个人,不过要过几天才能回。”小陈说道。
“唐天雄无业,不住家里,也没有固定居所,要真是他干的,估计已经躲起来了,天南海北啊……”大魏说着话,手里也不闲着,拿着个哑铃,不停练臂力。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时间无人说话。
宣荀正想开口,桌子上的两部外线电话同时响起,小陈、老汪忙各抓起一个。
“谁在你家?”老汪拿着听筒,声音有些激动。
“荀哥,张宝来找到了!”小陈举着话筒,两眼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