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朗星稀,宣荀将办公桌上的案卷整理叠放整齐,起身穿上外套,关掉办公室的灯。
街道两旁霓虹闪烁,幢幢高楼不断向后,玻璃幕墙上折射出丛丛斑斓,模糊了远边的黑夜。
宣荀又累又乏,脑子有些发木,随手旋开车载广播。
“听众们朋友们大家好,又到了每周五的‘晚安故事’时间……”,一个清亮亮的女声瞬时传了出来。
话说北宋年间,东京城里一户姓许的人家,女主人刚刚生产完,其母便携幼女前来常住照顾,但一些怪事也随之而来。
幽阔老宅房前屋后遍种青竹,每到夜晚正当人们要陷入甜睡之时,便不知从何处传来细细碎碎的低语、滴滴哒哒的水声,还有丝丝呜咽不详的余音。
最初家中仆从也曾人心惶惶,慌忙前去禀告主人,却只换来一句无中生有,莫要妖言惑众的怒斥,渐渐地大家便也只得习以为常。
转眼间许家小少爷过了满月,也就在这晚,更深露中之时内宅猛地传出声凄厉惨叫,旋又恢复平静。第二日清早,正当街头巷尾的邻居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之时,角门轻响,一名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个老妇人。
街角卖茶果的六婶连忙凑了上来,“呦,几个月不见,许家娘子气色可真好,看着比成婚之初还要年轻上许多。”
小妇人含笑低头,并不搭言,只携了幼女径直向西市去,傍晚归家后便极少出门。
此后许家倒也没再出现什么怪声,一晃两月后,许家男主人突然暴毙,紧跟着其岳母那名老妇也因急病暴毙而亡。
偌大的许家便只余女主人一名幼儿、一个幼女。
一日夜间,两个毛贼偷偷潜入许家,欲行偷窃之事,可刚刚穿过月亮门,就见一年轻妇人抱着孩子正在月下散步,看背影只觉她身姿窈窕,行走仿若弱柳扶风,两贼人相视一眼,顿时笑的极为猥琐,可正当他们想上前无理之时,其中一毛贼猛地定住身形,呆若木鸡,另一毛贼发现不对,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白晃晃的月色下,那女子竟拖着两个影子,一阵夜风吹来,竹林沙沙作响,小妇人正好回头,只见她那原本下颌尖尖、小小的瓜子脸上竟挤着四只眼睛,两个鼻子,两张嘴……
宣荀坐在自家楼下的地库里,壮着胆子听完了这个古代奇谈,这也能叫睡前故事?听了之后还怎么晚安?可也别说,被这故事一吓,连日来的紧张疲乏倒也舒缓不少。宣荀拖着发凉的双脚下了车,脑子空空的一路坐电梯回了家。
晚上肚腹空空却又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意面总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花生油爆香蒜片洋葱丝,倒进一大罐番茄罐头,扔一把切成段的青椒和十来个虾仁,翻炒片刻,撒上层的黑胡椒,一旁汤锅里的意面正巧煮好,直接用筷子将面挑到炒锅里,添上一勺面汤,撒上盐、糖,让面条均匀的裹满料汁,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夜宵就做好了。
宣荀被刚才的故事一吓,此刻闻着香味儿好像更饿了。
近些天的案子一件连一件,之前的“女星红毯暴亡案”全国上下舆论哗然,各种八卦消息满天飞,好在侦破迅速,也算给死者一个交代,顺带平息了大众物议。可还没等喘上口气,又来了个“午夜别墅灭门案”,一家五口,三口被杀,两个失踪……
关火、盛上满满一大盘面,宣荀的目光不经意的被台面上撒落的细小晶状颗粒所吸引,伸手轻轻一抹——食盐。做饭半小时,吃饭十分钟,速战速决后,直接就着餐桌梳理起手头已掌握的信息和线索。
四季天成别墅区对外宣称封闭式管理、24小时保安巡逻,2米高的外围墙上拉着铁丝电网,主打一个高端大气和安全。
别墅区西、北各有一个大门,北门出车,西门进车。
业主报备过车牌号的车辆可直接开进地库,访客车辆登记后统一停在地上的临停区;业主步行进入小区需刷卡,外来人员要登记。
不过以上这些都是开盘时,售楼小姐们的统一话术,水分不大也就五六成吧。
两处大门内外都有数字监控,只不过其中一个装上没多久就坏了,另一个成像也不是很清晰,尤其到了晚上,分辨是男是女都困难。
宣荀也仔细查看了近期的“人、车登记簿”,并未发现明显异常。
134号独栋的大门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一二层窗户完好,三名死者死时穿着家居类衣服,做着日常的事,只二楼的两间卧室有明显被翻动搜略的痕迹,看得出目标很是明确。综上所见,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作案动机是谋财?
那会不会是失联的两名年轻男性中的一人……或者合谋?
可死者三人的脸上、身上等不同位置都有被利器划伤且涂洒颗粒状细末的情况,后经法证检测,那些颗粒正是家家厨房都会有的食盐。
而其中女主人光脸部就被利器划伤多达十几道。
所以这作案动机是寻仇?又或情杀?而拿走财物只为故布疑阵?
宣荀搁下手上的笔记本,起身走去厨房。
冬季的自来水很冰很凉,将碗碟洗净擦干后又洗了洗手,顺带捧了把水沁在脸上,寒意顷刻攻城拔寨,激的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客厅里传来电话铃声,好在响的是家里的座机,宣荀刚挑起的神经复又放下,因为警队的同僚一贯打他的手机。不过当听筒里传出的声音落进耳朵时,他浓黑的眉头还是不自觉的瞬间搭在一起。
声音很好听也很年轻,不疾不徐中透着股气定神闲、淡定从容。
“在家啊?我大琮。”
“嗯,听出来了。”
“下月1号,回趟老宅吧,咱俩的生日,太爷爷想热闹热闹。”
“只要没工作,准时到。”宣荀的语气平淡客气。
“哈?我是嫌疑人吗?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可别乱说,万一被谁听到,保不准明天宣氏的股票就要跌。”
“哈哈哈,你还懂这些,没事,我在酒庄呢,没外人,有空过来坐坐。”
“好啊。”
然后便是一阵沉默,电话两端的人好像都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一时间安静如鸡,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忽的那头好像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宣荀连忙借机挂断了电话。
打来电话的人名叫宣琮,他与宣荀是堂兄弟,赶巧的是两人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一个下午出生,一个傍晚呱呱坠地,严格来算宣荀要略微大那么一一点。
据可考记载,宣氏家族已在夏州繁衍传承了上千年,子孙绵绵、开枝散叶,还有传说城郊的东极山是宣家的起始之源,那东极山神亦是宣家的守护神。
当然这些传闻、传说如今多被认为是某些曲意逢迎之人为了给这个豪门大族溜须拍马,而牵强附会的胡编乱造。
都什么年代了,还山神庇佑?妥妥的封建迷信!
不过,每年特定的日子里,宣家如今的掌舵人,还有几年就到鲐背之年的宣盛清还是会亲自登上东极山,但具体做些什么却几乎无人知晓。
宣荀小的时候有段时间也曾经常往东极山上跑,在靠近山顶处有一棵古罗汉松,据说已经活了五六百年,巨大的蓬径如遮天大伞,风雨不怕,依靠在宽厚的树干上,宣荀总在想这可能就是爬在爸爸脊背上的感觉吧。
琮,本意瑞玉。内圆外方状筒形,古代重要的礼器之一。
荀,一种香草。青要之山有草焉,其状如葌,方茎黄华赤实,其本如稿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