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到了临停位, 134号却恰在小区的另一头,两人边走边聊。
别墅区的面积很大,中式园林风,小桥流水、竹林奇石,假山凉亭错落有致,只不过经不住细看。
老肖的话也多,他从小立志做警察,可惜初中没念完就辍学出来打工,此刻看着宣荀是一脸不加掩饰的艳羡,不过在他心里保安和警察很有些共通之处,都是维护治安秩序,大家也起码也算半个同行吧。
小区内共有88套别墅,从101开头到188收尾,其中差不多三分之二是联排,余下的则是独栋。
“四季天成”也算命运多舛,一路建了停、停了建,拖拖拉拉好几年,直到去年下半年才验收交房,现在仍有多栋空置,但别看入住率不高,可怪事却不少。
据传才动工没多久,就在刚挖开的大坑里陆续起出好多根白骨,密密麻麻的摆了一地,几名开挖掘机的工人当晚便发起了高烧,上吐下泻一连三天,人都瘦脱了相,最后工钱都没要就卷铺盖跑路了。最后实在没办法,宣氏只得派人从东极山上请下位高人。
高人一派仙风道骨,说话更是轻声慢语,围着工地看了两天两夜,然后让工人在挖开的地坑中埋下四个八卦盘,还最后强令小区改了大门朝向,反正一顿操作猛如虎,好在万幸楼盘总算没烂尾。
老肖面部表情十分丰富,连比划带说的绘声绘声,如同亲见。
此刻134号的栅栏院门半敞,门口拉着蓝白色的警戒线,探头向内望去,只见入户门四敞大开,门前的台阶上仿若还有一抹淡红。
“今天一大早,物业的刘叔,哦,就是这片儿的保洁员,看见他们家院门没关严,地上还有血,就跑来告诉我们队长了。”
一阵冷风忽的吹过,四周的枝丫摇头晃脑,映在地上的影子张牙舞爪,惊起麻雀两片。
老肖顿觉得脖子后面丝丝冒凉气,头皮阵阵发麻,“我们队长站在外面喊了好几声,屋里也没人答应,就和刘叔一起进去了,不看还好,这一看当时人都哗哗吓尿了,全死啦!”
这套独栋别墅前后有院,上下三层,南北通透、格局方正。
负一地下室里堆放着不少拆过的包装礼盒和不用的桌椅杂物,乱七八糟、无从下脚;一层南面是客厅和一间小卧室,北边是厨房、饭厅、洗手间。二层南向两间卧房,北向是小客厅和卫生间。
房子面积够大、挑高也高,不过装修布置得花花绿绿,家具也显廉价。
寒冬里,窗户已被先到的警员全部打开,可屋子里刺鼻的血腥气仍浓的化也化不开。
此时法医、法证都按部就班的开始了工作,而早到的小陈已躲在角落里吐了半天,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一张俊脸白的像纸,被老汪有口无心的打趣了两下,翻着眼睛还急了,非说自己是早晨没吃对,食物中毒,根本不是被吓的,可刚嘴硬了两句就又捂着嘴巴去呕了。
宣荀穿好鞋套,戴上一次性手套和医用防护帽,便也开始抓紧检查起现场来。
粗粗看去,客厅能有四五十个平方。大白墙上,国画山水和油画美人肩并肩的挂在一起;沙发茶几、桌椅板凳谁和谁都不挨着,墙根儿处摞着一箱箱的啤酒饮料易拉罐。
餐厅旁边厨房门口的地上,墨绿底子绣瘦骨红梅丝绒旗袍、肉色长筒丝袜、墨黑的长发散在白色的地砖上,被暗红的血滚成丝丝缕缕。
女人仰面朝天,头在厨房脚在饭厅,一双圆眼瞪的大大的,死不瞑目。高鼻梁、鹅蛋脸,面皮却已被利器划得乱七八糟,晨光下伤口上布满了颗粒状的细末,鲜血浸染,板结成一条一条,咋看上去好似爬满了扭曲的蜈蚣蚯蚓,诡异可怖,咽喉处一道伤口,目测深可及骨。
星星点点的血迹喷溅在贴着小片白色瓷砖的墙壁上,好像颗颗脓疮爆开后的结痂。
厨房内一片杂乱,橱柜门各个大开。调料瓶、卤料袋滚落散开的到处都是,明显是被什么人胡乱翻动过。
燃气灶上蹲着个白色大砂锅,锅盖撇在一边,差不多快熬干的汤里零七八碎,一个乌鸡头、两只鸡爪子,还有一些碎骨头隐约其中。
小陈跟在宣荀后面,看到这一幕,连忙又冲回了角落里……
老汪抻过头看了看,砸吧砸吧嘴,“里面还放了党参、红枣、当归、山药啊,可惜了。”
大魏听在耳朵里,不由得也捂住自己不断翻腾的胃,心说姜还是老的辣啊……
宣荀迈步走到与厨房相连的小阳台,只见各种旧纸盒、包装袋堆得到处都是,上面积着不少灰尘,看着不像近期有被动过的样子,窗户外面装着防盗窗,凑过去细细查看,没有人为破坏进入的痕迹。
离开厨房,往客厅里面走,楼梯口处一个花白头的男人侧卧在台阶下,棕色珊瑚绒的居家服被砍的支离破碎,挡在前胸的一条手臂几乎被砍断,暗红色的血液在他身下白色的地砖上汇聚成滩。
一排血脚印,从此处延伸到门口,看来门外台阶上那半个浅浅的印迹就是这么留下的,同样在他的身上和周围也撒满了颗粒状的细末。
宣荀俯身仔细观察,从死者的死状来看,生前应该没有进行过激烈的搏斗或抵抗,当时极有可能是被突然袭击。这就表明凶手或是熟人,因此死者完全没有防备,瞬间被砍翻,咽气前脸上还挂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楼梯对面是一层的洗手间,暖黄的灯光下,白瓷马桶旁歪靠着个身材瘦小的女人,只见她穿着勉强还能看得出为白色的真丝睡裙,脸上糊着层厚厚的绿色硬壳,此刻已干裂出条条碎纹。
女子身中数刀,可以说是整个人坐在血泊里。同样从死状来看,她一直在求饶,恨不得将自己嵌入身后的墙壁里,周身的条条伤口上也被撒满了厚厚的颗粒状细末。
一只银色的索尼Walkman已经没电了,跌落在不远处的地砖上,上面溅着不少深深浅浅褐色的血点。
黄光、绿脸,血红,小小的卫生间里,阴森诡怖,彷如异世。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北风,呼啸中扬起细小的沙粒嘶嘶嗒嗒的撞在玻璃上,轻轻重重分外刺耳。
上到二层,没有尸体,但主卧的衣橱、箱柜都有被翻动、搜掠过的痕迹。
一栋别墅,死了三人。从现场来看,三名死者均身中数刀,但只有倒在厨房门口的女死者脸上被划多处,而其余两名死者的刀伤都分布在除面部以外的身体各部位。
法医高亮因之前一案的失误,现在工作起来更加认真仔细,原本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上如今总是面沉似水,显得十分高深莫测。用老汪的话说,穿着长袍、脑门上再贴个月牙,那就是活脱脱的青年包拯。
经过他的初步检验,三名死者的死亡时间都在昨日晚间的10点至11点,其中倒毙在厨房的女人生前曾与凶手发生过搏斗,脖颈上掐痕,但因身穿高领旗袍,所以痕迹并不完整,致命伤是咽喉被割开,而她脸上的划伤则是死后造成的。
花白头男子的死亡原因是身中多刀导致的失血过多,卫生间内的女子的死亡原因和状态与老年男子相同。
“这是仇杀?还是入室抢劫故布疑阵?”
小陈悄无声响的凑过来,冷不丁的出声说话,吓了旁边的老汪一跳。
“要先……”
“知道,仔细取证、详细调查,不能胡猜乱想、口无遮拦。拜托您好歹再找点新鲜的教我行不?”小陈抢在前头说了个痛快。
老汪摇摇头,刚要再说,只见大魏风风火火的从门外雄赳赳的走了进来。
寒冬冷风,这位大兄弟里出外进的竟然就穿了件紧身长袖螺纹T,漂亮的肌肉线条绷在灰色的T恤下时隐时现,引得刚完成痕检的两位年轻女警频频侧目。
小陈看在眼里,嘴上泛酸,哼,嘚瑟,也不怕冻着……
“别墅四周都检查过了,除了大门外,其他地方都没发现脚印,一层和二楼的窗户我也看了,没有被暴力破坏闯入的痕迹。”
宣荀点点头,没有说话,环顾四周,片刻后转身走到一层小卧室的门口,顿了顿,迈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