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鹿志元手臂刚伸出去时,一个突如其来的诡异画面,强行驱散掉了他满腔的愤怒。
只见自己那捏住夜壶握柄的右手,仿佛是突然伸到了一个……他完全无法想象的异度空间一样。
鹿志元的右手连同那半条胳膊一起,直接凝固在了半空。
不得寸进,也无法收回半分。
下一瞬,鹿志元甚至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半条胳膊和右手,是否还存在,是否还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
愣了一会,紧接着,鹿志元便听到身后高处,传来一个无比干净清亮的突兀女声:
“这么多人欺负我弟弟,好玩吗?”
那声音在鹿志元等人听来,仿佛来自九霄仙宫,随后又穿透进了九幽地府。
众人感受到刹那的内心澄澈之后,马上又莫名生出无边的恐惧来。
似乎下一刻,只要对方起一个念头,自己这帮人便会瞬间粉身碎骨,身陨道消。
脑袋自然又不自然地缓缓扭过去,和依旧还清醒的温如言等人一起,鹿志元看到,不知何时变得火光冲天的福元楼顶,一个身穿白裙、少女模样的极美女子,飘然立于一抹白色火焰之上。
那如梦如幻的诡异白色火焰,让众人感受不到半点的温热,反而越看,越觉身寒心冷。
只一眼,温如言等人仿佛石化一般傻在原地,他们特别想朝着那少女直接跪拜下去,却又怕自己的唐突,会亵渎了对方。
在那位少女下一次开口之前,除了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众人不敢、也不愿发出半点声音来。
而在鹿志元看来,自己定格不动的胳膊,以及前方熊熊燃烧的火焰,毫无疑问,正是因为这位少女的缘故。
然而不知为何,他却兴不起半点的仇恨、怨怼,乃至于最最轻微的恼火。
仿佛对方的所作所为,对他来说不算羞辱,反而是一种别样的恩赐一般。
就在这时,一个凄厉的声音,像一颗小石子一样,投进了他们无限美好的心湖中,难得兴起了一点涟漪:
“跑!鹿家的娃娃们,快跑啊!!”
稍微清醒一点,闻声看去,众人才骇然发现,那少女一只手背负身后,而另外一只手捏着的一个白色小光团,竟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小人”。
这小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山脚将陆小安抓拿回来后、又在楼顶默默守候把关的灰发老人。
“就剩个元婴了,居然还敢说话!”
轻哼一声,少女轻描淡写地将手中小人往上空一抛。
在灰发老人刚刚生出逃跑念头的一瞬间,只听“轰”地一声,那小人直接炸裂成无数碎片,在黑暗的夜空中绽放出一朵绚烂金花,很快消散无形。
一代元婴强者,倏忽灰飞烟灭。
似乎因为血缘关系,有感应牵连一般,鹿志元丹田处成型不久的金丹,紧跟着也突然碎裂开来。
“啊……”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爆炸一样,如万蚁噬心般的痛苦从丹田迅速传导到整个身体和灵魂的最深处。
然而惨叫刚发出半声,他的嘴,便被突然冒出来的那只夜壶,给生生堵住了。
等到那股臭气熏天的不明液体,顺着喉咙完全滑落下去之后,鹿志元凭着仅剩的最后一点神志,终于看清了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
对方那张熟悉无比的脸上,挂着让他感到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笑容。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们鹿家自己定下的规矩……还有点意思。”
吊着一口气把话说完,陆小安目送对方心如死灰一般地倒地晕厥。
随后看了看旁边,早已瘫成烂泥的那两位侍从,他学着那白衣少女的模样,轻描淡写地说:
“就剩个臭皮囊了,还不赶紧滚?”
“啊……是是是,多谢……多谢陆公子不杀之恩!”
年轻的侍从连滚带爬地先跑出去,领头的侍从苦笑一声,眼神黯然地说道:
“陆公子……方才多有得罪。您放心,以吾十八代家祖之名起誓,我们两个的命,以后就是您的。”
耸耸肩,目送对方出去,陆小安硬挺着疼痛难忍的腰杆往前挪几步,走到神颤心惊的温如言身前,挤出难看的笑,问道:
“我姐,是不是比你要可怕多了?”
强扭着身体半转过去,温如言紧闭双眼不敢说话,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那少女飞身下来,一巴掌将陆小安拍晕,直接扛在了肩上。
“姑奶奶的好名声,就是被你小子给弄坏的!”
寻着少女难得带着烟火气的声音,温如言目送两人消失在夜空中。
待回过神来,看着前方轰然倒塌的福元楼,以及如释重负般瘫坐在地、眼神涣散的其他宾客,她忽然感觉,自己胸口,好像被什么坚硬无比的东西完全堵住了一样。
似乎只要再多呼吸一口,她便要折寿一年。泪眼朦胧间,她突然开始羡慕起,早已因伤晕厥过去的鹿家两兄弟。
毕竟,这种无比清醒、又绝望无边的苦痛,比她能想象到的任何一种痛苦,还要难以忍受。
…………
陆小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光着身子,泡在一个温香满怀、云雾缭绕的白玉浴桶内。
后背的皮肉伤痛已然消祛无踪,断裂的脊骨处隐隐还有微麻细痒,似乎还在漫长的修复当中。
张望一番,不见任何人影,陆小安便扯着嗓子,冲着屋顶大声喊道:
“那个……姑奶奶,谢了啊!”
“谁是你姑奶奶?”
正在隔壁竹屋静坐的白衣少女,没好气地睁开了眼,“再给一次机会,数到三要是还叫不出名儿来,全身骨头都给你打断!”
“三……二……”
陆小安懵了一瞬,赶紧在脑海中搜寻记忆,急冲冲地回复道:
“陆……陆小定!对,你应该就是陆云师叔的女儿,水陆夜叉——陆~小~定!”
“什么??”
少女秀眉一蹙,闪身到这边房顶,一脚踩下碗大窟窿,“姓陆的,你有种把刚才那话再说一遍!”
伸手遮挡掉落下来的草木碎瓦,陆小安将身子往水下缩了缩,只露出半个脑袋。随后轻咳一声,他也不敢看屋顶,解释道:
“抱歉啊小定姐,那个水陆什么的外号,是你爹起的,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咱俩以前都没见过面,你应该了解的,我也不是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