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甫一相交,贾充便对羊祜说道:
“叔子,我们该走了。”
羊祜不假思索,“你是想临阵脱逃?”
他终于明白贾充为什么坚持要让前军接敌了。
原来你是想让他们缠住蜀军,好让自己跑是吧?
面对羊祜的质疑,贾充却显得大义凛然。
一把拽起羊祜的衣袖,贾充压低声音,尽量不让周围人听到。
“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吗!”
“舍弃前面这几千人,让他们缠住蜀军。只需要迟滞片刻,这里的大部分人,就都能保命!”
“战已全无胜算,退又无法全身。两难之际,螫手解腕,方为丈夫!”
羊祜痛苦地紧闭嘴唇。
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贾充早已被他千刀万剐了。
不愧是你啊贾公闾!
都说慈不掌兵,羊祜自认已经够心狠了,面对王乂,他可是一点儿情分都不讲。
人比人得死,自己和贾充一比,二人中间,差着境界呢!
更为可气的是,这个王八蛋,偏偏说的是对的!
贾充坚持应敌,不是他忽视了士气,恰恰相反,他一开始就感觉到魏军的战意已失。
未战而先败,再要打的话,那才是以卵击石。
魏军以畏战之兵敌蜀军胜势之敌,是万难求胜。
更不能直接下令退军。后退的命令一旦发出,前面这些被吓破了胆子的魏军准会掉过头来冲垮后军。
而且撤退时蜀军的铁炮,仍然能够打得到自己,徒增折损。
只要前面打成一团,蜀军的铁炮就是无用。正好趁这个机会另选战场,养精蓄锐,寻机再战。
起码不能在蜀军预设的战场上交战,这样太不利了。
羊祜听清了贾充的用意之后,虽然仍有不忿,可还是默许了。
贾充随即急令后军大步后撤,自己更是拽上羊祜,奔离这块儿是非之地。
可是撤,又该往哪儿去呢?
“叔子,你还是回到长安。我军来时,在长安以南十里处留有营垒,可与你处互为屏障,等颖考归来。”
“先坚守,想办法破了蜀军的妖法再说。”
贾充不知不觉,也开始打算坚守了。
可惜何曾不在,不然他也绝对举双手双脚赞成。
先不信,再理解,然后就是成为。
总是得先吃了亏,人才会成长。
……
霍弋正在和刘谌带着前军和魏军绞杀在一团。魏军本就士气低落,两军刚一交手,便纷纷逃窜。
逃不掉的,装模作样摆了几个架势之后,也就降了。
可接下来霍弋发现,剩余的大部分魏军竟然没有继续上前,而是跟着中军大纛,向东逃了!
刘谌也瞪大了一双眼睛,真是活到老学到老,虚虚实实还有这么用的?
苦于面前还有数千魏军,就算一个个绑了,也需要花上一些时间。刘谌不想放他们跑,急忙让将士别管这些魏军,先追上去再说。
姜维在中军看得要更清楚一些,已经传令追击。可是魏军已窜出很远,硬追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
那也得追。
此战到目前为止只能算是小胜,肯定要扩大战果。而且除了前军,其他人看热闹看了半天,攒了一膀子力气,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要么多砍人,要么多占地,反正不能让魏军过舒服了。
在霍弋的劝阻之下,刘谌终于没有再次固执己见,而是选择留下来,指挥士兵继续围剿这股残敌。
霍弋的话,也提醒了刘谌。
“这些都是魏军,万一我们弃之不顾,他们趁乱抢上这……炮带走,又当如何?”
他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发现,刘谌的坚持,还是真值得。
自然就不能让魏军夺去。
亲眼目睹此物威力如何,霍弋心中已经对刘谌搞出来的这东西心生好奇。
战事还没开始,便扰得对方军心不振。而亲身经历之后,更是不由赞叹刘谌对此物的使用,可谓是别出心裁。
他早已看出这东西使用上似乎没什么麻烦的地方,只是装填起来过于繁琐。
而刘谌的三列布置,缩短了这一过程,看上去就像是源源不断,一直在向敌军倾泻铁丸。
霍弋自认自己是想不出这种办法的。
一旦好奇,刘谌的每一个举动在他眼里,都好像有了不同的意味在里面。
霍弋询问刘谌道:
“大王,为何要将这炮紧抵于土中?”
他注意到这铁炮都是紧固于木车之上,车后更是伸出一个长杆,按刘谌的要求,深插入土。
面对霍弋的疑问,刘谌也乐得回答。
总得有人学会用,刘谌又不可能每次都亲自领兵上阵。
“铁炮击发之际,劲力颇大。如果不紧固炮身,会震伤我军士卒。就像……”
刘谌四下张望,看到霍弋座下战马身后拉出来的土印,
“就像战马惊吓之时,留下的这道印。”
霍弋不明白什么叫后坐,可是看这木杆已经在地上犁出了一截短沟,大概猜到刘谌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大王是说,炮身击发之时,如果不加以固定,会后退是吗?”
刘谌频频点头。
“每炮置四人,又是何意?”
“装药一人,装弹一人,击发一人,留下一至二人防止有折损,随时候补。”
“那其他人呢?是否是大王已经预料到对方会优先射杀炮手,多置候补?那这个人数,又该如何确定?”
刘谌挠了挠头,显得很不好意思。
“我没想到蒲先生只铸出四十余门,选多了……”
霍弋:“……”
这个理由,是霍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就算这样,霍弋的好奇仍有很多。他甚至走到铁炮旁边,围着转了好几圈儿。
这可是好东西啊!不仅打得远,威力大,确实应该在军中多多置备。
霍弋也不顾炮身上的余温,尝试着去抚摸了一下。
刘谌也不打算藏拙:
“此物尚不纯熟,缺少望山,不然也不必等到一百五十余步再开火的。”
“而且……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望山,也不知道该如何把望山加在炮身上。”
火炮的望山是个精细物件,不单单是个瞄准的工具,上面还有标尺,从而确定射角。
刘谌的知识储备,只能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可是如何设计,又该如何训练,他是真的不懂。
为了更有把握,这才选择了抵近直射。
可是霍弋接下来的话,却让刘谌大感意外。
“望山而已,这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