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只是霍弋,只要刘谌随便找个将领,甚至随便拉来一个弩兵问上一问,都会知道望山是怎么回事。
汉军中本就多备弩机,而和弓箭瞄准需要凭目力经验不同,弩机的瞄准,早在秦朝开始,就已经在使用望山了。
发展到现在,更是将各个距离上的瞄准点分别列好,相当成熟。
刘谌只道这铁炮的望山需要单独制作,反而忽视了弩机的望山,可以在经稍作改进之后,加在炮上。
反正瞄准的原理,都是一样的。
听完霍弋的解释,刘谌不免自嘲。
闹了半天,没想到自己竟是在骑驴找马。
“大王,蒲先生是否在此?”
刘谌摇头,蒲元还在天水,没有随军。
“那就等到雍州彻底平定之后,我去找蒲先生聊一聊。”
首战即告捷,霍弋此时也信心大增。他打算顺着刘谌的思路,和蒲元商议一下改进铁炮。
霍弋肯帮忙,刘谌自然乐意。
一个人的力量,总归是有限的。就像改变汉军运粮难题的木牛流马,也是诸葛亮和蒲元等人的合力下打造出来的。
众人抱薪,比一人取火要更暖。
刘谌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如果霍伯能办成此事,那可真解决了大问题。”
“我不过是在宏图之上忝增几笔,大王造设铁炮,这才是开拓之事。”
霍弋这话,坦然真诚,足见其为人如何。
都说亡国之时妖邪横行,可是大汉,又何曾缺少忠恳诤臣?
魏军退时,丢下的这数千残军还需要收拾,自然就交给了仍在交战的刘谌前军。
追击的事,姜维带着诸军已经跑到前头去了。只是这么一来一往,汉军和魏军之间,拉开了小半里路。
只能追,却难求一战。
二人如今身边有上万军卒,清扫了些许负隅顽抗的魏军之后,也该收拾收拾,寻回驮马,随着姜维身后往前赶。
行了半日,长安的轮廓,已经目光所及了。
魏军如果不战,姜维那里便该退了。按霍弋的建议,众人先在此处扎营,这样姜维等人回来之后,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身边的士卒纷纷去起营帐,设围栅,远处的杀声已经停了,也不知道姜维那里情况如何。
刘谌带了几个亲兵,来到渭水之滨,坐在地上,看着远处的长安城。
献帝受董卓所迫,曾来过这里。如今的刘谌,是第二个来到长安的刘氏后人。
武侯屡出祁山,姜维数次北伐,都难见长安一面。
魏国已经抽调不出更多的人支援关中,而邓艾、钟会覆灭之后,更是没有浸淫沙场多年的老将。
数十年的群策群力,如今来得是如此的阴差阳错,却又合情合理。
刘谌一时,感慨良多。
特别是他发现,这天下闻名的长安,竟然是……一座土城?
成都是他来到这三国末期,见过的第一座都城。
成都的外城已经是由城砖垒砌而成的。可是这二百年汉都,城墙竟然还是夯土?
刘谌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只要……就……
霍弋看刘谌不见,正四处来寻。魏军步军败而未溃,四散而逃的魏国骑兵还不知道在哪里,刘谌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
找了半天,终于在河边找到了刘谌。
看清了刘谌面朝的方位,他也明白,这位北地王,肯定是心思活络了。
能不多想吗?
大汉所有的人,朝思暮想的除了洛阳之外,第二个便是这长安城。
仿佛是精神图腾一样,烙印在了人心之中。
哦不对,不是所有人,有些益州人不这么想。
“大王,此处危险,先回营吧。”
“霍伯,我再呆会儿。”
这里危险刘谌知道,可是他还是想多看两眼。
霍弋很体贴的没有再劝,而是让身边军士远些警戒,然后也陪着刘谌坐在地上。
他也想看看。
战局还不明朗,魏军仍有僵持的资本。一场小胜而已,之后的战局,那才是惊天动地。
如果能胜,关中乾坤便定。
如果败了,再想看这长安,只怕是没这个机会。
刘谌沉默半晌,出声道:“我是没想到,长安城竟然这么……”
“残破?”
刘谌咂摸了一下味道,别说,还就是这个意思。
“王莽篡汉,关中大乱,赤眉军和绿林军在司隶大战之后,绿林军败,赤眉为祸长安,宗庙园陵皆被发掘,此乃长安之一祸。”
“光武帝定都洛阳,也是因为长安经过此祸,城郭皆空,白骨于野。”
“而后再经二百余年,又经李傕郭汜作乱,以致之后的二三年里,关中几无人迹,此乃长安之二祸。”
“曹操虽为汉贼,在收复关中之时,也徙了不少中原之民到关中,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这才有了些许人气。”
长安成为大汉都城,还是高祖五年时的事。而这城墙,没准儿还是汉惠帝元年所建。
距此已经四百多年了,因为战乱,竟然连城墙都难以修葺。
没人啊!
两场动乱,将关中的人都打光了。相较于城池,可能更加破败的,是关中人心。
这些老百姓,想必是最不喜欢打仗的那批人了。
“霍伯,军中粮食还有多少?”
霍弋想了想:“应当还能维持至五月中。”
五月,陇右的小麦应该也熟了。
“那就先停下和百姓征粮一事吧。百姓苦于战乱,也该歇歇了。”
听闻此话,霍弋却正色道:
“大王,你体恤民情,这是好事。要是你坚持如此,停下也不难。”
“可我还是想提醒大王。”
霍弋竟然开口拒绝,这让刘谌大感意外。可是出于对霍弋的尊敬,刘谌没有打断,而是选择听听霍弋想说什么。
这位新任的凉州刺史,目光坚决,语气凉厉,
“大王,这是战争!”
“如今这里仍是魏土,如果心有恻隐,那才是对汉室不利!”
“我军在武功,已然秋毫无犯。所为的,不过是按赋率取粮,以保我军日需。如果大王真的想抚民,来日方长,又何必急于一时?”
一语点醒了刘谌。
刘谌起身,正色下拜:
“多谢霍伯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