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喜奔跑，又爱彼此追逐。所以一到冲锋之时，所有的马都会跟着头马往前跑。
而一旦受惊，先乱的，也是这群爱跑路的高头大马。
何曾只能紧闭双眼，紧抱马鞍，还不敢搂马脖子，生怕刺激到这祖宗再一个激灵，给自己掀下来。
他的运气还是好的，自己这匹马，挑了个最安全的方向，向北狂奔。
何曾伏在马背上，看到有些倒霉鬼直接被马带到蜀军阵前，被弩兵连人带马射翻在地。
更多的马，则是掉头冲进魏军两翼，把自己人冲翻了一大片。
反向破阵，至少也算破阵吧？
而羊祜和贾充，早已顾不得两翼的人仰马翻，光是正面的情形，就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了。
步军不似骑兵，他们都是人，能听得懂人话，也就能克服掉一些恐惧。
所以在蜀军炮声初响之时，贾充仍然传命向前推进。
羊祜和贾充早在汉中就已经领教过，那时候他们就发现，蜀军虽然有种利器，射程极远，可是似乎填装起来间隔许久。
当初魏军正是凭着这点，贴到了城下。只是后来因乐城守军充足，又早有准备，这才不得不退。
所以此时就算仍是心有恐惧，可是羊祜和贾充二人还是做出了一个判断，那就是趁着对方漫长的间隔，贴上去，近身肉搏。
贾充的军令是紧挨着蜀军第一声炮响下的，反应和决策已经做得够快了。
可是他话音刚落，第二声炮响又传了过来。
这声音传到羊祜耳朵里，一股麻意沿着他的后脊，转瞬间便涌到天灵。
这是怎么回事！
贾充望向羊祜，羊祜也看向贾充，
两脸震惊。
上次不是这个疗效啊！
“叔子，还继续往前吗？”
你也看到了，何曾这趟远门儿还不知道要出多久。跑得还挺急，估计家里喊他回去吃饭。
看样子，啥时候能回来看看还说不准。
那咱们要不也……
羊祜都快被他这句话逼疯了。
我是搞战略的，战术层面的随机应变，不应该你这个中护军来吗？
也怨不得贾充，火炮在这时可是降维打击，双方又是第一次交手，就算曹操在世，估计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但是贾充毕竟是军人，他知道，这个距离自己一旦就这么退军，那后果肯定是未战先败。
太近了。
贾充在问完羊祜之后，也不等他回话，急令道：
“弓弩瞄准蜀军前军，速射！”
“传命前军，不要乱！”
一连下了两道命令，好像贾充下定了决心要死磕到底。
不管是进还是退，让大家别乱都是前提。
至于让弓箭射杀对面前军，贾充是想先把那些怪玩意儿弄成哑巴。
东西是好东西，可你总得让人去使唤吧？
我把你人射死，你还能咋办？
可前军的境遇，已经不是贾充让他们不乱就不乱了。
没准儿听到这命令，这会儿前面估计都在骂娘。
你有本事站到前头来试试，看你乱不乱！
看着刚刚身边儿一大活人，站着还会喘气儿呢。结果咣当一下被拍在地上，身上部分区域甚至被摊成一大块儿马赛克，谁不害怕？
要是砸到脑袋上，死了也就死了，一了百了。
可是这种惨状落到活人眼里，任谁都会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下一个。
对面左一炮人甲俱碎，右一炮人甲俱碎，一个个大铁丸子，不要钱似的拼命往这儿丢。
霹雳车和这玩意儿比起来，那都是慈善家！
一炮过来，又是直透阵中。
这下魏军向前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
恐慌开始蔓延。
这种心灵上的震撼，要远大于实际的杀伤效果。
前方校尉已经连着砍杀了数个带头逃跑的士兵，算是勉强维持住局面。
可是弹丸过后留下的空缺，总得有人补吧？
还没等补缺的人跑到位置上，便又是一群人倒地长眠，就显得很自然。
贾充红着眼，更是亲自到弓兵处督战。箭射了一轮又一轮，可是听声音，似乎对蜀军没什么影响。
对面打靶的速度不疾不徐，稳定得很依旧。
贾充终于被逼急了，咬牙切齿道：
“后退者斩！诸位奋力向前！只要短兵相接，蜀军此物便无用！”
可以说贾充的判断没有错，如今两军间隔只剩不到百步，发起冲锋，很快就能到达蜀军阵前。
但凡远程器械，只要陷入近战，威力便会大减。弓弩投石，皆是如此。
好像贾充要雄起一般，什么士气什么伤亡，别跟我提！
……
看魏军弩箭纷纷射向这边，候于身后的虎步兵纷纷上前，用盾为刘谌的摧山营兵格挡箭镞。
但还是有不少人中箭倒地。
每倒一个，便有早就等在一旁的营兵上前接替。
人多的好处，于是乎又添了一个。
炮火仍然不停。
面对甘冒被砸飞的风险，仍要坚持向前的魏军，刘谌很是惊讶。
他们一直都这么勇敢吗？
霍弋感慨道，这魏军主将能有如此见识，当真不易。
“只是，魏军败势，已难挽回。”
魏军前边的变化，一丝一毫，都没有逃过霍弋的眼睛。
他二人的方向上，每列十余门炮，摆成足有两百余步的疏阵。
后列错开，再后又错开，三列渐次开火，不断收割着魏军的性命。
后面的姜维觉得它是铁犁，而霍弋觉得它更像是镰刀！
就在这两百余步的范围内，魏军已经残破不堪。
前赴而无后继，人皆瑟缩一团。
很明显，魏军士气已失。
士气这玩意儿，玄之又玄，看不见摸不着，但它的的确确存在。
因为组成军队的，是一个个的人。
会恐惧，会害怕，会兴奋，会激动。
而面对蜀军的弹丸，前军的魏军将士，心中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求不出面积的那种。
人恐惧之时，会有两种表现。要么拼命，和你鱼死网破，要么逃跑，大家各自安好。
而当恐惧到极致，就是俗话说的吓破了胆。
唯唯诺诺，不敢向前。
就如同现在的魏军这般。
刘谌还要发炮，你们不是头铁吗？那就和真正的铁头比比谁更硬！
霍弋止道：“大王可以了，让步军前出吧。”
这个距离，足够让汉军突入魏阵，从而大败他们。
“霍伯，魏军尚有攻我之意，就这么停了，岂不可惜？”
霍弋摇头道：“魏军败了。”
刘谌的目光，纳闷儿地望向魏军的方向。
他们这不是还在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