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刺史羊祜正伏在案前,连日来思虑过多,似乎是犯了头风。
他又给司马昭写了封信,现在太疲惫了。
司马昭临行前奏请皇帝,擢羊祜为镇西将军,张华则划到羊祜帐下继续任长史。
迁民,筑城,留置烽火,哪一件都是要命的差事。只一个迁民,就够羊祜劳神的。
数十万百姓拖家带口,从西边挪到东边,想想就头疼。
可是不迁不行。
蜀军占据了略阳,相当于控制住了陇山。那姜维在关中待了一个月,就把扶风郡的几千户百姓迁到了陇右。
不赶紧堵住这个口子,姜维早晚会把扶风和西平郡搬空。
可堵口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司马昭只给自己留了两万人,相当之少。关中又无险可守,如果防不住陇山,那陈仓也没必要守了。
一旦蜀军自陇山东出,往南不远就可以到陈仓城下。一旦陈仓与关中的联系被隔开,汉中蜀军再从谷中北上,那陈仓便成为了一座孤城。
陇山失则陈仓危,若陈仓再失,则关中不复为大魏所有。
只扎营,是远远不够的。这也是羊祜向司马昭力陈,要在略阳城东再新筑一城的原因。
既然无险可守,那就只能人为去设一险地出来。
王乂已经按司马昭的意思,从相府司马改任为扶风太守,带了万余军士,还有部分征发的民夫,专门负责在陇山前筑新城的活。
事急从权,羊祜的想法是,先筑一土城屯兵。而后沿着土城城郭,慢慢建起外城。
若是直接以石筑城,没有几万民夫和几年功夫,是修不出来的。
羊祜本想在这案上浅睡一会儿,可是心里有事,他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将张华喊来,询问一下迁民的事。
张华还是靠谱,短短时间已经迁了万余民至冯翊郡,为了接纳这些人,冯翊太守束龛这两天可谓忙得团团转。
二人正谈着,王乂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羊祜心中一凛,他不是应该在前方包工程吗?
自己又没缺他材料,也没拖他工程款,他来干嘛。
莫不是蜀军来了,怎么会这么快?
“叔元,可是蜀军来犯?”
王乂先是点头,而后又是摇头。
羊祜被他搞晕了,到底来没来?
如来?
“叔子(羊祜字),能否给我多派些兵,蜀人可恨,连日来跑到我军阵前,只是骚扰,并不冲阵。筑城一事,就这么被耽搁下来。”
原来姜维留给蒋斌五千守城,后面羊祜看打不下来,也就不打了。
结果这蒋斌闲来无事,隔个几天就派些人到王乂筑城之处,闹人得很。
王乂派人追,蜀军就跑。不追吧,对方就开始大喊大叫,部分胆儿大的还摸到前面射冷箭,王乂是防也不是不防也不是。
不知道虚实,羊祜又严令不许与蜀军交战,这让王乂很憋屈。
干活又不能左手拿刀右手持锤,大家夯土正夯得起劲儿,冷不丁射过来一箭,搁谁受得了。
不咬人,他也恶心人啊!
所以他回来,就想劝说羊祜,再去打一次略阳。
只要拿下来,他王乂也不用天天泡在工地上吃灰,有现成的坚城他不好吗?
羊祜心里明白,只可惜自己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只有两万人,陈仓要守,略阳要防。他得到处补窟窿。
当着陇右蜀军的面,半数兵马交给王乂,这已经是相当冒险了。
毕竟这长安,才是雍州的根基。
不过放任蜀军骚扰,这样下去也不行。
“这样吧,我再予你三千人。切记,不能主动出击,守住就好。”
王乂很显然对这个安排不满。
“就这么看着蜀人来犯?不如让我带兵,直接到略阳。大军一鼓而下,又有何难?”
羊祜被他喊得烦闷。有何难?之前打没打过?要是你和李胤打赢了姜维,还犯得上去砌墙吗?
相国没罚你,心里就不能有点逼数?
羊祜真想让张华去当这个包工头。
考虑到王乂也是被蜀军骚扰得烦了,心中愤懑无可厚非。羊祜压住心头的火气,尽量解释道:
“如果蜀人逼迫得紧,筑城一事悉数交由民夫,留部分将士监工即可。其余人全部前压扎营,只要城起,蜀人便无计可施。”
本来这种事儿,实属细枝末节,不该由羊祜教与王乂。可是他负责的那块儿地方,又十分重要。
等吧,等相国回去安抚了人心,一年之后,大魏还是一条好汉!
王乂仍是不服。
“相国以重任委你,没想到叔子竟然畏蜀如畏虎!”
羊祜听罢此话,再也按奈不住火气。
我就差手把手教你了,还听不懂吗?
“叔元此身肩负雍州全境安危,怎可如此意气用事?如果新城有失,我当上报相国,连同当日战败之罪,一并责罚!”
羊祜一向嫉恶如仇,毫无私念,此时就算是同为司马昭幕僚,批评起王乂来仍是不留情面。
看着王乂愤愤出去,张华开始担心。
“叔子,迁民之事是否能缓缓?叔元也好就地多征些劳役。等叔元那边修好了城,再迁也不迟。”
两边同时行事,总有一头顾不到。
羊祜点头应允。
坚壁清野,得先把屏障立起来,才能谈下一步的事。
“相国可曾答应增兵?”见羊祜仍有忧虑,张华出声问道。
羊祜长叹一口气,很显然没有。
“相国也是不得已,若是久在长安,恐变生肘腋,他也得带兵回去。况且东吴孙休,也有意来犯。”
吴帝孙休也是个见缝插针的主。
接到盛曼传回建业的信,在陆抗的建议下,立刻让在西陵和荆州磨刀霍霍的步协掉头北上,准备趁机攻取襄阳。
加上还在寿春外面的丁奉,如今大魏最大的敌人,不是刚刚大胜的蜀国,眨眼间变成了东吴。
消息传到这里,所以司马昭才急急忙忙往洛阳赶。
倒不是孙休多在意这个吴蜀联盟,如今魏国所有的机动兵力都被吸引到关中,就算孙休不懂,陆抗张步这种聪明人也懂。
痛打落水狗的事儿,大家都爱干。
羊祜到底是司马昭的亲戚,自己这边都忙不过来,这时候还不忘感慨一声。
“也不知道相国在洛阳,境遇如何。”
屋漏偏逢连夜雨,此番亲征,画虎不成反类犬,大魏竟然一时间四面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