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谅、暴昭背后的人……只可能有朝廷吧。”
朱高炽细思极恐：“可陛下怎么会这么……这么阴险……”
“不见得是陛下，也可能是朝中其他大人的主意。”
朱瞻壑的声音不急不缓，道：“这倪谅可能是他们早就埋下的暗子，为的就是以倪谅之事敲打我燕王府。”
“同时让朝廷站在大义的名份上，同时让我王府背负犯上谋逆的罪名，进而为之后的削藩做铺垫。”
“而且拿住了於谅和周铎，就等于拿住咱们的把柄和造反的人证，以后不管是真正削藩，还是逼迫让步，亦或者是进一步扩大罪证，都可借助这两个人证来实现……”
“小贼！”
朱棣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当即把手中的碗一摔，脸色涨红，挥舞着手臂破口大骂起来：“朱允炆这个小贼！小王八蛋！！”
“暴昭老狗！不得好死！”
“爷爷切莫动怒。”
朱瞻壑急忙上前扶住他：“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是真是假还两说呢！”
朱高炽也被朱棣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回过神后急忙帮朱瞻壑按住他。
足足骂了半刻钟，朱棣这才消气。
缓过劲儿后，他脸上的涨红渐渐退去，脸色较之前更为苍白。
“爹，我去给你请大夫来看看。”
朱高炽生怕他出问题。
“不用。”
朱棣拉住朱高炽的胳膊，深吸一口气：“我之症结不在此。”
接着又转头望向朱瞻壑：“壑哥儿，你觉得应当怎么应对他们的下作手段？”
朱高炽愣了片刻，似乎没想到朱棣连这也要问朱瞻壑。
并非瞧不起朱瞻壑，只是他年纪实在太小了。
朱高炽自问，他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金陵跟一众皇子皇孙们一块上课背书呢！
朱瞻壑小小年纪就开始接触这些东西，就算勉强猜到朝廷的计策，可对方毕竟掌握着大势，又岂是那么简单就能破解的？
就算是朱棣，恐怕也束手无策……
“在北平肯定是无法再做手脚了。”
朱瞻壑心中早有定计：“如今整个朝廷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北平，陛下甚至专门派了宦官前来拿人。”
“说不定还有人早就盼着咱们忍不住做手脚，好让他们抓到把柄，拿到对付咱们的借口。”
“而且北平毕竟是咱们的地盘，折腾的越多，露破绽的可能性越大。”
朱瞻壑看着若有所思的朱棣，继续分析道：“所以，不如趁此机会，在京师来一式釜底抽薪。”
“爷爷不是说陛下耳根子软，容易受他人影响吗？”
“别人能劝他派宦官拿人，我们自然也能劝他轻轻揭过此事，不做后续处理……只不过不太好办。”
“可一旦陛下改了主意，那不管他们后手再多，恐怕也没机会再用出来了。”
朱棣不断揣摩着前面话中的意思，双眼越来越亮。
“好！”
“好一个釜底……釜底……”
他受药物的影响，精神不太足，刚过耳的词竟然忘了。
“釜底抽薪！”
朱高炽替他喊出来了。
他也从朱瞻壑的话中回过神来了，看着朱棣如此高兴，也跟着开心起来，并顺口解释道：“釜底抽薪语出北齐魏收的《为侯景叛移梁朝文》：抽薪止沸，剪草除根……”
“一边去！”
朱棣恼羞成怒，作势要踹他：“还跟你老子掉起书袋来了……”
“爷爷要不还是先休息一会吧。”
朱瞻壑看出了朱棣的神情不对，有些忧心地道：“就算要准备，也不急于这一时。”
“不用担心。”
朱棣却倔强道：“不把此事先办好，我心里不踏实，就算睡也睡不着。”
他对一旁的朱高炽摆摆手：“你快去让人把老和尚请来。”
“是，爹。”
朱高炽急忙从床边站起来，挪着胖胖的身躯、一瘸一拐向外跑去。
朱棣看了他的背影片刻，这才闭上眼，揉着两侧太阳穴：“壑哥儿，你先前肯定想过具体怎么做，不妨先说给爷爷听听？”
朱瞻壑确实想过，但也只是有些粗浅想法：“最好不要主动去找陛下进言，而是诱导他找别人发问……”
朱棣听的同时也在思考，直到道衍和尚赶到，也被朱瞻壑的想法震惊。
三人说到天色暗下来，朱瞻壑这才回去吃饭。
“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走在路上，朱瞻壑挠挠头，今天是要干什么来着……上午……
望远镜！
他一拍脑袋，转头望向身后提着灯笼的高铮：“高护卫，望远镜是不是还在你那？”
高铮明显一愣，没明白朱瞻壑说的什么。
“就是那根铜筒子！”
高铮恍然大悟，从怀里把东西掏出来递给朱瞻壑，同时面上还有几分纳闷。
朱瞻壑也明白对方的表情为何，这玩意本就是自己下午让他先帮忙拿着的，自己一直没问他要，自然就还在他身上。
“算了。”
朱瞻壑望着漆黑的天色摇摇头，忘了就忘了吧，大不了明天去的时候再带过去。
回到自家小院，房里点着灯火。
桌上饭菜丰盛，散发着诱人香气，朱高煦和韦弦坐在桌边，显然早已经在等他了。
“爹，娘。”
朱瞻壑急忙小跑进屋。
“你爷爷又找你了？”
朱高煦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听说你大伯在那伺候了一下午，老头子还在房里一个劲儿的骂街。”
“唾沫星子没少喷吧？”
“快洗手吃饭。”
韦弦则快步走过来，帮朱瞻壑拍打着从地窖里沾染的浮灰：“刚才让人寻你来吃饭，刘公公说你在你爷爷那，还以为你顺便在那边吃了呢？”
朱瞻壑有些无语，朱棣是骂街了不假，但骂的可不是大伯。
他去洗手的功夫，朱高煦倒对他随手放在一旁的望远镜来了兴趣。
“这是什么东西？”
“望远镜。”
“望远镜？”
朱高煦好奇地打量着，见了一头亮晶晶的镜片便转过来看。
但在室内较昏暗的环境下，里面只有黑乎乎一片，透着丁点亮光，有种神秘的色彩。
朱高煦好奇，便抬起来把另一头对着烛光，将眼睛凑近了看。
“啊！”
他惊呼一声，直接把手里的望远镜扔了出去，幸亏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了。
朱瞻壑刚洗完手转过头来，就见朱高煦一手捂着眼，看着望远镜的目光极其骇然。
“这是什么妖物？”
朱瞻壑大惊：“爹，你不会把这玩意对着灯火看了吧？”
用望远镜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禁忌事项了，不能对着太阳或者光源，没想到刚上手的第一眼就被他摸索了出来。
这是该说他笨呢？还是该说他天赋异禀呢？
韦弦也急忙上前，有些情急地按住他的头：“怎么了？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没事……”
朱高煦稍稍缓了片刻，就再次生龙活虎了：“就是眼里有点重影，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随后他目光火热地盯着手中的望远镜：“这玩意可伤人眼眸、破人心神，莫非是什么神兵利器？”
朱瞻壑神色僵硬地点点头，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神兵利器这个说法也没错。
“只不过这玩意不是对付别人的，是自己用的。”
怕他又去看烛火，朱瞻壑急忙补充道：“但用的时候不能看太阳、灯火之类发光的东西，尤其是太阳！要不然会瞎的！”
“这东西的用法是对着远处看。”
朱高煦明显来了兴趣，出门就要试试这东西的用途。
韦弦见此忍不住唤他：“先吃饭再试吧，一会饭凉了！”
“你们先吃，我不饿！”
朱高煦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先吃饭，不等他！”
韦弦生气了，拉着朱瞻壑坐下，给他夹菜。
母子两人吃着饭，门外不断传来朱高煦的大呼小叫。
“妈呀！存心殿撞到我脸上来了！”
“承运殿也这么大！真的假的？”
“还能调远近！这玩意儿神了！”
“娘嘞！月亮也这么大！怎么这么丑……”
虽然外面黑乎乎一片，但他还是玩的不亦乐乎。
突然，外面的墙上又传来异动。
“朱高煦，你要拆家不成？”
韦弦放下手中的馒头，杏眼圆瞪着门外，站起身来。
“我站得高点看。”
这下连朱瞻壑也惊呆了，因为朱高煦的声音是从房顶上传来的。
“这好像能看着老大家，我看看他干啥呢……”
朱高煦的兴奋持续了一晚上，最后还是韦弦把望远镜夺了回来，还给朱瞻壑，这才算完。
“儿子，这哪是什么镜啊？这不就是千里眼吗？”
朱高煦余兴未消：“这玩意也是你做出来的？？”
韦弦也看过来，方才她也试过这东西了，简直就是神仙手段，称一句千里眼当真没有半点夸张。
“是我做的。”
朱瞻壑点点头，对朱高煦道：“爹，多看看书，其实你也能做的出来。”
“真的假的？”
朱高煦有些惊疑不定：“什么仙家经书，竟然记载这种妙法？”
“并非仙家书籍，而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墨子》。”
朱瞻壑摇摇头：“凡凹者聚光，凸者散光。以凹为面者，照远物近，以凸为面者，照近物远。”
“只要结合凹凸两镜，就能既不聚光也不散光，还能把远处的东西拉到眼前看清楚。”
“这所谓的千里眼，其实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