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期待之中,魏元元和卢小娘子约定的时候到了,她带着新生产的香胰子,配上精美木雕盒到了天香楼。
这香胰子是他们黑作坊,啊不对,手工工坊开业以来的第一宗生意,所以不仅魏元元紧张,就连孙彻、谢安等人也十分重视。
如果不是怕吓到卢小娘子她们,孙彻甚至想亲自去看看。
魏元元特意换了一身整洁的长衫,长发整齐束起,看起来除了黑了些,也是个精神奕奕的漂亮小伙子。
卢小娘子几人抵达天香楼时,魏元元起身相迎,甚至连茶水和点心都备好了。
“几位小娘子,请喝茶。”
小娘子们低头一看,茶盏中的茶不仅茶汤漂亮,还香气扑鼻,是她们从没喝过的茶,原本对花一两银子而心有不舍的小娘子们立刻欢喜了起来。
“多谢魏郎君。”
“不客气,再试试这点心。”
小娘子们本来还有些娇羞,但魏元元道:“几位小娘子千万别多礼,若是这香胰你们用得好,还劳烦小娘子们多帮小子宣传一二。”
几人一听,也开放了手脚。
花茶清香带着点点的甜香,点心酥软可口,都是小娘子们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这天香楼是柳叶县最好的茶楼,听说里面有些贵人吃的吃食,很贵很贵呢,这魏小郎君为了“做生意”,也是花了大价钱啊。
既然魏小郎君如此大方,她们也不能太小气了不是?所以小娘子们一商量,咬咬牙买了两块香胰。
一共二两银子,贵得她们心肝都在打颤。
但当魏元元将香胰拿出来,几人看到那栩栩如生的精美雕花、开盒的巧妙设计后,完美如斯,甚至有种想“买椟还珠”的冲动。
“这……也太漂亮了吧?”
“我的天啊……”
“这上面的花竟然还能动?”
听着小娘子们轻声的感叹,魏元元心中隐隐得意。
作为被商家们套路了无数次的、资深购物陷阱受害者,魏元元可太知道“包装”的威力了,它能让一文钱的东西卖一两、二两,甚至是三两、四两!
而且这东西是公子身边的能工巧匠做的,尤其是小小柳叶县的百姓面见过的?
一场交易下来,主宾尽欢。
魏元元喊来了小二结账,在对方怨恨的目光中掏出了五文……白开水的钱。
“喏,你收好了。”
店小二嘴角一抽:“魏小郎君,您这也太小气了。”
魏元元哼哼难道:“什么小气,我一开始就问了你,借你家地方和碟子一用,我用自带的茶叶和点心行不行,是你说可以的,但开水要收五文。”
店小二捶胸顿足,一般情况下谁愿意出五文钱买一壶开水啊?
铁公鸡魏元元笑眯眯起身,刚心满意足走出天香楼,突然感觉自己被撞了一下,然后怀里放着的二两银子和一盒香胰便都不见了。
“小偷!”
魏元元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灰扑扑的、跑得飞快的影子。
她露出凶巴巴的表情,大喊着追了上去:“你个小贼给我站住!”
但一旁有道影子比魏元元更快,是个小孩子,他像是一道闪电,不仅追上了那小偷,还猛地将小偷扑倒在地。
小偷是个干瘦的男人,他摔倒后吃痛大怒,竟抄起一旁的石头狠狠朝小孩砸去。
大有直接将人砸死的用意!
反正他烂命一条,能拉一个垫背的就拉一个。
“小心!”
千钧一发自己,魏元元想了很多很多,想起自己脑髓都被砸出来的爹爹,想起她还昏迷不醒的哥哥,突然一跃而起,猛地将小孩抱在怀里,然后握紧拳头,气成丹田,一拳狠狠向那石头。
“滚!!!”
这气沉丹田的一声“滚”,力破山河!
而比这一声怒吼更恐怖的,是魏魏元元的拳头!
拳如惊雷,势不可挡,真一拳就将石块砸飞,还震得那男人手臂发麻,半天反应不过来。
确定小孩不会和她爹爹、兄长一样后,魏元元也不顾流血的拳头,猛地跳起来,一脚踹在男人的肚子上,拳头像暴雨般打下。
“让你偷东西!让你偷东西!”
“让你打人!”
“呸!”
“走,跟我去见官!”
男人被打得痛苦哀嚎,一听要去见官,二话不说将钱袋和香胰丢给了魏元元,趁着魏元元去捡钱袋子,连忙屁滚尿流地跑了。
魏元元本来还想追,只是那小孩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是晕过去了。
她看这孩子,好像有点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衡量之后,魏元元只能急忙抱着小孩去找大夫。
“麦爷爷!”
“麦爷爷!您在吗?”
麦老大夫是柳叶县中医术最好的老大夫,也是魏元元“女扮男装”的知情人。
一看到她来势汹汹,他还以为魏勋情况恶化了呢,正想让她别急,就发现这丫头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麦爷爷,您快帮我看看!”
不是魏勋出事了就好。
麦老大夫忙道:“来,快放下。”
“好。”
麦老大夫细细给小孩把脉,魏元元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就在魏元元以为小孩是哪里受了暗伤的时候,麦老大夫笑眯眯道:“瞧把你急的,这孩子没事,就是太久没吃东西,饿晕了。”
“啊?”魏元元一愣,“您说真的?他没受伤?”
“没受伤,就是饿的,带回去好好照顾就成,一开始别让他吃太油腻的,小心肠胃接受不了,容易呕吐和下泄。”
魏元元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这孩子是谁啊?”
“今日我在街上被人偷了钱银,是这孩子帮我追回来的,然后他突然晕了,我就担心他哪里受伤了,便带来请您看看。”
“原来如此……”麦老大夫叹了一声道,“他没什么事,过一会就会信,倒是你的手。”
“我的手?”
麦老大夫这么一提,魏元元才觉得手疼,低头一看,看差点没晕过去。
毕竟手背被石头削掉了一大块皮,血肉模糊的,竟然连里面的软骨也看得到。
“呜哇哇……”魏元元嚎啕大哭,“麦爷爷,麦爷爷……快……痛痛痛……”
麦老大夫哭笑不得,嗔道:“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如此大大咧咧的,多年来一点长进都没有。”
“您快别教训我了,这伤口我看着头皮发麻……”
“快坐下,我给你看看。”
“呜呜……谢谢麦爷爷……”
“好好好。”
麦老大夫连忙道,温和得像是对待家里的孩子。
事实上他和魏元元的缘分在她六、七岁就结下了。
那日麦老大夫只身一人上山采药,不小心拐了脚,就在他以为自己凶多吉少的时候,这个野人一样的小丫头出现了,这么小的个头,瘦瘦的,却愣是扶着有些分量的他下了山。
看她亮晶晶的眼神和身上破烂的衣服,麦老大夫就起了收养这孩子的心,结果一问才知道,人家根本不是什么流浪的小孩,而是魏百户家的小千金。
一场误会说来也好笑,但麦老大夫和魏元元就这么成为了“忘年交”。
所以关于她家的变故,他也略知一二。
当麦老大夫知道这丫头为了支撑起家,竟然女扮男装转成魏勋时,也是着实叹息了好久。
说白了,姑娘家美好的年华就这么几年,过了这几年只怕就难出嫁了……
而魏勋伤了脑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
说不定等魏勋醒了,魏元元都成了二三十岁的老姑娘了。
难啊。
但她这个选择,也让他不得不钦佩。
“有点痛,你忍一忍啊。”
“好……呜哇……好痛……T^T……”
看魏元元痛得直抽抽,麦老大夫无奈道:“这不是你说的吗?要消毒,否则伤口容易发炎。”
麦老大夫从未将魏元元当不懂事的小孩儿,因为这孩子总会有各种各样的超前的看法,例如看病要消毒,要注意卫生,要保持水源清洁等等。
她甚至还说了几个药方,非常有用。
两人相互学习,相互成长,这才成为了忘年交。
“轻点,轻点……”
“看你下次还莽撞不。”
“……”
最后麦老大夫将魏元元的小爪爪包成了发面包子,命药童赶着驴车,亲自将魏元元和那昏迷的孩子一起送回了魏家。
魏李氏一看魏元元的手,心疼得直掉眼泪。
“儿,你这手……”
魏元元忙道:“娘亲,我没事的,不疼,您去熬点小米粥,这孩子饿晕了。”
魏李氏这才发现车上还有一个小孩儿。
“这孩子……”
“娘你认识他?”
“娘不认识,只是他这些天都会在家里附近徘徊,好像是逃难到这里的,娘看他可能,给过他一些吃食,你怎么和他有交集了?”
魏元元将事情经过说了,听得魏李氏又是一阵心惊肉跳,“你这孩子,那可是石头!你的手不要了吗?”
“可这孩子也是为了保护我们家的银子啊,总不能让他受伤吧?”
魏李氏委实不知怎么说魏元元的好,最终只能叹气道:“你好好休息,娘亲去煮粥。”
“谢谢娘。”
麦老大夫又去查看了魏勋的状况,和以前一样,没有苏醒的迹象。
照旧留下了药,魏元元也递上了银子,麦老大夫没推迟,为了最大可能的照顾魏勋的身体,他用的都是最好的药材,这已经是他能给的最低的价格了。
送走麦老大夫之后没多久,小孩儿也醒了。
魏元元坐在矮凳上对他笑:“你醒了?你叫什么?今天谢谢你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魏元元说了这么多,可小孩儿似乎只听到了“饿不饿”三个字,坚定道:“饿,吃。”
魏元元乐了,将小孩儿扶起来道:“好,先洗个澡,等你洗干净粥就煮好了。”
魏元元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担忧道:“小孩儿,你可以自己洗澡吗?”
“嗯。”
“好。”
浴桶中的凉水魏李氏已经准备好了,但魏元元手受伤了端不了热水,正发愁呢,那小孩“噗通”一声自己跳入凉水中。
用魏元元做的肥皂,他努力洗刷身上的污渍,魏元元刚才看清了这小孩的样貌。
七、八岁的样子,皮肤是雪一样的柔白,五官深邃又精致,头发偏棕褐色,但眼珠子却是黑的。
“哎呀,混血儿?”
小孩儿身体僵了僵,看向魏元元眼神很警惕,像是狼崽子一样。
卫国在大周的边缘,而柳叶县在卫国的边缘,这里是边缘中的边缘,距离异族也非常接近,时不时就会有混血儿出现。
但无论是在大周还是在异族,混血儿都是最让人“不耻”的,两边的人都不会接受他们,他们是被遗弃的存在。
魏元元温和一笑,用没受伤的手揉了揉小狼崽子的脑袋:“别紧张,混血儿多帅啊,好好洗,洗干净了给你奶喝。”
在大周,牛是极其珍贵的,想喝牛奶基本不可能。
为了让自己能健康成长,魏元元给自己弄了头羊,虽然羊奶微微有些膻味,但煮着喝味道也不错。
小狼崽子听到“喝奶”两个字,耳朵都红了,整个人泡到了水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漂亮眼睛,像是河床上被洗涤过的宝石。
魏元元:“……”
又来了,对“漂亮”这两个字,哪怕对面是不懂事的熊孩子,她也格外宽容啊。
“衣服给你放在这,你乖乖的别喝洗澡水啊,洗澡了就出来,我给你热奶去。”
小男孩:“???”
你给我回来!谁喝洗澡水了?
望着魏元元离开的背影,小男孩嘴角隐隐抽搐,但还是飞快洗干净出了浴桶。
给小男孩准备的衣服都是魏勋小时候的,魏元元小时候的衣服造成了麻布袋子了,破破烂烂的。
“来,吃饭了。”
餐桌上放着小米粥、玉米鸡蛋饼、炙烤猪肉还有一碟滕苗苗,饮料是魏元元说的羊奶,特意煮沸过,还加了点糖。
“大夫说你太久没吃东西了,吃油腻的可能肠胃接受不了,你先试试看。”
小男孩点点头,也没拿筷子,一通狼吞虎咽,看得魏李氏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