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梅花笑着跑过来,弯腰拔出她的布鞋。
还抬腿扬了扬自己满是泥的脚道:“光着吧二嫂,下雨穿不住鞋子,光着脚好走。”
“会滑吧?”
“穿在鞋子里也会滑啊,鞋子还会坏。”
也是,这时候的鞋子全是手工纳的底,大多人鞋尖都有脚趾顶出的洞。
那就……光着吧。
总归别人可以,她应该也能行。
孟晚乔小心翼翼的踩向泥面。
脚底刚沾着泥浆又火速收了回来,她做不到,呜呜呜……
她发现光脚踩进稀泥里的感觉,让她全身的汗毛都支棱起来了。
她说不出这种感觉,就好像踩在一条泥滑冰凉的蛇上,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厉梅花见她快哭了。
愣了愣,赶紧道:“二嫂你等一下。”
她站起来,光脚跑在泥里,有时候还能保持平衡滑出去很远。
孟晚乔羡慕了的眼睛都直了,这是什么逆天的技能?
很快,厉梅花从屋里又跑出来。
她手里抱着个黑色的黑胶鞋,递给孟晚乔道:“二嫂你穿这个,这是我二哥的。”
说着她又跑过去给孟晚乔拿了个凳子。
接着又去接了盆水,端过来二话没说就蹲下来拿起厉梅花的脚,准备放进水里给她洗。
孟晚乔吓的差点翻到了地上。
她伸手抓着门边堪堪稳住身体,躲过厉梅花的手道:“我自己来。”
让一个小姑娘给自己洗脚?
这种冲击比她踩泥还可怕,她可没这种命享受,这也太那啥了。
厉梅花却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还一本正经的道:“你是我二嫂,还是我的老师,我给你洗脚是天经地义的。”
“而且你手上有伤,沾水会疼的,我来……”
“不要!”孟晚乔缩着脚,她真的要哭了。
难得她一个二十六岁的老阿姨,在一个十三岁的少女面前红了脸。
孟晚乔态度十分坚决的道:“我自己洗,你给我盛饭去吧,我饿了。”
一听她说饿了,厉梅花顿时就忘了自己的坚持。
她说了声“好”,起身又炫起了特技往厨房跑。
孟晚乔盯着她的脚丫子,又低头看了看长在自己身上的脚丫,总觉得自己这脚是个残次品。
洗了脚,换上了黑胶鞋,孟晚乔才踏进了院子。
黑胶鞋很大,也不知道厉峥的脚是多少码。
总之孟晚乔穿在脚上,有种小孩子偷穿大人鞋子的感觉。
可就算这样,也比让她光着脚好多了。
到了厨房,厉梅花已经把饭给盛好了。
只有她们两个吃饭,也没摆桌子,站在锅台将就了。
孟晚乔啃着红薯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没有手机,手表也被厉峥带走了。
孟晚乔分不清时间,感觉自己像个睁眼瞎。
厉梅花道:“二嫂,大喇叭刚报过时,四点多了。”
“下午?”孟晚乔愣了下,她竟然睡这么久。
厉梅花点头道:“早上那会下可大的雨了。”
“大队长挨家吹哨子,全都去田里抢收粮食了,娘带了早饭走的,我正打算给她送吃的。”
“这么晚了?”孟晚乔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睡这么久。
她赶紧洗手坐过来道:“我陪你一起去。”
“好。”厉梅花道:“等下咱们拿个盆,下过雨在田梗能捡到地皮,回来烧汤好喝。”
孟晚乔不知道地皮是什么,但还是应了一声。
两人急匆匆的吃完饭,又给秦大娟装上一份,这才往田里走。
天空飘着雨,田里的抢收热火朝天。
这时候没有机械,一切都靠人力。
三五成群的男人将粮食装满了木轮车。
吆喝着口号推着车子走在泥泞的道路上。
泥和雨水混合成浆,很多人的衣服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几乎所有人的脸都是泥渍和雨水,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可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不知是谁起的头,也不知是谁跟着唱。
孟晚乔的耳边响起了嘹亮的歌声。
“路旁的花儿正在开呦树上果儿等人摘,等人摘哟。”
“哎喏哎,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哟,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
“丰润的谷橞迎风摆呀,期待人们割下来,割下来。”
“我们歌唱丰收的时光,歌唱繁荣的祖国,我们要为幸福尽情的歌唱,哎喏哎……哎喏哎……”
她忍不住朝远方看过去,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欢喜歌唱,浩浩荡荡,让人忍不住心口发烫。
孟晚乔惭愧,这首歌她不会唱。
可她觉得这个调很美,不知不觉热泪盈眶。
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爷爷曾说过的……民族力量!
“二嫂,你在看什么?”厉梅花见她出神,不由好奇的凑过来。
孟晚乔收回目光,她心口仍然火烫,忍不住道:“我好喜欢这些人。”
厉梅花“扑哧”一下笑出来,觉得她二嫂真是太可爱了。
“他们也都会很喜欢你的二嫂。”
厉梅花觉得,只要和她的二嫂相处过,很难有人会不喜欢她。
她的二嫂不像从前那般尖酸刻薄,鸡蛋里挑骨头了。
现在的二嫂平和又温柔,脸上永远挂着微笑,让人暖洋洋的,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她好喜欢这样的二嫂,好想她二嫂永远都是这样美好。
“晚乔,梅花!”
田里的秦大娟眼尖的看到了她俩,忙举着镰刀朝她挥手。
厉梅花也激动的跳起来回应:“娘,娘!”
她一把拽过孟晚乔道:“娘在那,我们快过去。”
孟晚乔跟着厉梅花走过去,一路上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全都微笑着和她打招呼:“厉峥媳妇来了啊!”
“晚乔来啦?”
“这就是厉峥媳妇?长的可真俊,大嫂子你好福气哟。”
孟晚乔很多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只得一路走一路笑。
到秦大娟跟前时,脸都要笑僵了。
秦大娟将镰刀在田沟的水里晃了晃,又洗了洗手,接过厉梅花递过来的红薯。
她一边啃一边问:“李敏从卫生院回来没?”
厉梅花道:“还没呢,听说难产。”
张英恰巧也来田梗喝水。
她听到后叹息道:“我听说找了好几个人接生都不行呢,卫生院的接生大夫说了,横位,就是横在肚子里了,生不下来。”
有人“哎哟”一声问:“那可怎么办?”
张英叹息:“能怎么办?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踩进鬼门关,这一次……怕是孩子大人都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