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奉眠是同居的第十七代公子。
他年幼时便跟随老公子游历江湖,见识过不少险恶人心,爱恨情仇。
以往跟随老公子走江湖时遇到危险,他都能够凭借自身才识武学,化险为夷。便是真正有生命之险,老公子也会及时出手,救他一条性命。
他性子跳脱,不守规矩,为此吃了不少苦,得罪了不少人。
老公子苦口婆心地劝他沉下心来,万莫急噪,虽有些许成效,可却终不放心。
于是便传了他一门极擅以快打快,以一敌多的三千莲花剑法,以防他有一天得罪了某个盛大的江湖势力。被人全力围攻时,还有自救之力。
成为公子后,他便开始独自游历,走过苍茫草原,白水黑山。走过茫茫戈壁,烈风狂沙。走过悬崖峭壁,瀑布老林。
他渐渐缓下了急躁性子,也终于学会了如何思虑周全、胸怀万物。
对于心中信奉的天下同居,也多生了几分自己的深刻理解。
然后他便踌躇满志地南下,为了查清多地的少女失踪案,踏出真正天下同居的第一步。
他途中遭遇过算计、凶险、埋伏、围杀。
可对于自小便被老公子带在身边的二公子来说,白奉眠举手投足之间便这些将其化解。
雕虫小技。
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此番南下虽有波折,可却并无什么大困难,直到现在。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受如此重的伤,危机四伏,命悬一线。
他更未想过,会有人因他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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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大门轰然关闭。独留白奉眠在这空荡荡的底楼大厅之中。
大厅装金饰银,灯火明亮,可正是这般繁华所在,红木地板之上,正死死摊着个人。
白奉眠紧紧捂住腹部血口,面色苍白,眼神空洞。
他想往门外冲去,可浑身传来的阵阵剧痛,却让他不得不躺在地上。
他太痛,太累。
缓缓关闭的红木大门前,同济狼狈地摔在泥地里。
可大门轰然一关,他便再也听不到外边的任何声响,唯有滂沱大雨的“啪嗒”之声,不断的敲击在他的心上。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直吓得白奉眠浑身一颤,口中禁不住恐吓出声。
他缓缓将头抬起,却见底楼大开的窗口之中,唯有豆大般的雨点倾倒而入。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
白奉眠这回瞧得真切,窗口之中,唯有惊雷震天炸响,却无电光耀眼划过。
“轰隆!”
“轰隆!”
白奉眠身形颤抖,紧咬着牙,泪水再也禁受不住滚滚而下。
同济……
那不是雷声。
是条蟒鞭。
“轰隆!”
“轰隆!”
每响一下,白奉眠的瘫软身躯便陡然震颤一下。
那是蟒鞭抽打在肉体上的声音。
大雨滂沱,雨声之中传来一道又一道鞭打之声。
每一鞭都好似狠狠地抽在他的身体之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轰隆!”
“轰隆!”
“轰隆!”
……
白奉眠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短短一刻,门外雷声渐弱。
白奉眠却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只从未觉得,时间竟会过的如此之慢。
正在他神游恍惚之际,朦胧之中,一只柔嫩软滑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苍白脸庞。
缕缕淡雅幽香悄悄钻入鼻窍。
白奉眠喃喃出声:
“雨儿……”
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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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玉楼外,蒲林眦往地上啐了一口,毫不费力地将一赤裸和尚扔在地上。
那赤裸和尚奄奄一息,泡在泥水之中,遍体鞭痕,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蒲林眦身后站着个蟒鞭女人,面带冷笑,轻舔红唇,笑容玩味,“居然能撑住整整二十一鞭。”
“可惜。”她似乎甚是惋惜,“这么厉害的男人,居然是个和尚。”
同济和尚一动不动,气息弱的好似一条蜉蝣。
大雨已压得众人双眼紧闭,难以睁开,可落到蒲林眦和着蟒鞭女人时,竟会往旁边低落些余,从二人身上避开。
高手之间,亦有不同。
有的身手较好,有的剑术超群,有的暗器精妙。
只要有一技之长,出类拔萃者皆称之为高手。
可唯有内力达到高深造诣时,方才能有这般护体真气。
众多罗玉高手之中,也唯有寥寥数人而已。
蒲林眦心里总算有了底,他方才刺入白奉眠的匕首之中,灌注了一道强劲真气,此时那道真气已在其丹田之中横冲直撞,只怕此时白奉眠的丹田绞痛,恐怕连路都已走不得了吧?
他冷冷转过身来,对着残存的二十余名惊海高手冷笑,“现下,便请几位先行离开。”
包围而来的罗玉高手,并没有围在蒲林眦身后,而是将战团之中的惊海高手团团围住,便像方才围住了战团一般。
惊骇剩余的某位高手喊道:“白奉眠呢?把他的尸体带出来!”
蒲林眦的眼睛微微眯起,缓缓一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不急,你们马上就会见到他了。”
说罢,他往旁侧轻轻摆了摆手。
站在四周包围的罗玉高手一拥而上。
而那被包围的惊海众人之中,顿时响起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兔死狗烹,你这样可是失了江湖道义。”蟒鞭女人轻笑道。
“江湖道义?”蒲林眦一听,不由得笑意更甚,“江湖没有道义。”
“只有狗屁。”
那方才挥出凌冽刀光的黑衣大汉走来,冷冷接道。
说罢,蒲林眦再也不瞧一眼身旁的修罗场,起身便往楼里走去。
黑衣大汉与蟒鞭女人紧随其后。
蒲林眦伸手轻轻一推,那沉重大门便轰然而开,发出“啪嗒”一声。
蒲林眦堪堪走入,瞳孔却骤然一缩!
白奉眠不见了……
地上留着一滩血迹,应是有人在此躺了片刻……
蒲林眦面色一冷。
这般多的血,他又怎可能还走得动的?
他断定方才刺进白奉眠小腹的那一剑,已将他的丹田真气搅得粉碎。
蟒鞭好似真有灵性一般,围绕匍匐在那女人脚底,她掩起嘴巴,眉目露出几分惊讶,“这小子……”
这小子竟还能跑?
“有趣。”她手中蟒鞭贴地而起,轻笑道。
那黑衣大汉浑身湿淋淋地走了进来,先掩去了面上雨水,方才瞧清屋内状况,惊呼道:“楼主你瞧!那有血迹!”
“我没瞎。”蒲林眦冷冷道。
只见那一滩血迹之侧,又有点点落红,缓缓向内延伸而去。
“我倒要瞧瞧,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蒲林眦三人沿着地上血迹缓缓走去。
走到大厅正中,那血迹便沿着台阶拾级而上。
这楼里还胆敢有人救他么?
蒲林眦冷笑,可这人,又是你想救便救得的么?
楼中高手虽然尽出,可他还在楼中留了十余名捉脚郎,若有异动,立即示警。
天底下又有谁,能在十几双锐利眼睛下,将人带走?
三人一路寻着血迹上楼,二三楼乃是待客雅室,专供客人的私密场所,用来饮酒摆宴。
四五六楼乃是姑娘之住所,专供姑娘待客陪夜之用。
七楼乃是罗玉楼来往货物堆之处,也是头牌赵雨儿的住所。
三人一路来到五楼,血迹走出楼梯口,滴滴答答的往走廊寻去。
三人也走出,继续寻去。
血迹一直延伸到一房门前,便突然消失不见了。
三人站在那红木门前,门旁高高挂起一块木牌:云梦。
那黑衣大汉正要推门而入,却听见里边传来一阵奇怪声响。
只听得里边传出的滂沱雨声中,还夹杂着一阵规律的的肉体撞击声,甚至时不时还会传出一声声女人的销魂春响。
蟒鞭女人轻舔红唇,玩味道:“天底下还真有这般厉害旺盛的男人?都半死不活了,还能行这般勇猛事?”
蒲林眦面无表情,让黑衣大汉将门推开。
只见云梦房内,一男子赤身裸体,身下压着一美貌女子。
那女子梨花带雨,满面不愿,却不是云梦是谁?
蒲林眦手掌一动,将那男子提到身前,手指微曲,便将那人咽喉握在掌中。
那人不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白奉眠,而是蒲林眦留在楼中的捉脚郎!
“这是?”蟒鞭女子鼻尖嗅了一嗅,“阳药。嗯……还有合欢散?”
“怎么回事?”黑衣大汉问道,又大步走出门去,大声吼道:“捉脚郎何在?”
全楼空空荡荡,唯有啪嗒雨声回荡在楼中。
那捉脚郎双脚急蹬,眼睛翻白,俨然便要喘不过气来。
蒲林眦手一松,他才堪堪跌落在地,他慌忙跪倒,喘着粗气说起了来龙去脉。
方才白奉眠与惊海帮激斗之时,有个蒙面男人大摇大摆地从六楼飘了进来。
六楼乃是捉脚郎以及一众高手的住所。
属下瞧他轻功甚好,以为是哪位兄弟外出勘探回来,便无甚在意。
过了一会,属下如厕回来,便想接岗,一连使了数次密语,却皆无人应答。
属下心中疑惑,转过拐角便遇上了方才那个蒙面男人,不由得出声询问起来,可他见到我时却甚感惊异。
正巧这时云梦姑娘匆匆跑了上来,瞧见我们便问累是不累,说着便拿出了两壶酒,硬塞到咱俩手中。
属下喝了以后,那蒙面男人便就此消失了。
而属下便……便就成了如今模样……
那捉脚郎把话说完,匍匐跪在地上,身形颤抖。
蒲林眦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一条蟒蛇忽然卷上了那捉脚郎的喉咙,张开血蟒大口将他卷出门外。
云梦缓缓抬头,她赤身裸体缩在床边,瑟瑟发抖,面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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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猿猴般的身影,正自在蓬江城外丛林之中腾挪。
雨势甚大,弄得树木之上甚是湿滑。
拿到猿猴般的身影背上正背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浑身血污。
同济那一脚,竟差点将他的左腿震断了。
奉眠……
你又辜负了个好姑娘啊……
第一篇:罗玉楼——
第一卷:夜雨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