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地会使帮主的叠浪枪法?”
“不……只是形似……”
……
白奉眠冲入人堆之中,长枪一戳,却被一人侧身闪开。
那人正自庆幸,可白奉眠接着长枪往侧一拍,一股凶狠劲力有如河水决堤倾泻而出,将那先前躲开之人连带着数名惊海高手尽数扫飞。
他身前立时便轰开了一个缺口,可却不等他冲出,身后便有数道凌厉劲风呼啸而至。
他不及转身,只得将银枪收近,弯腰俯身,将银枪托在后腰手上。
“乒乒乓乓……”
银枪在他手中滴溜溜打了个旋,便将数道袭来兵刃尽数荡飞。
可方才刚刚轰开的那个缺口,转瞬之间便被惊海高手上前补全,数十人仍旧将他围的水泄不通。
白奉眠手中银枪转眼便已化作道道白影,白影之上火花迸射,连带着呼喊与雨水齐齐拍在身上。
兵刃撞击之声连绵不绝,白奉眠奋力拼杀片刻之后,却也渐渐冷静下来。
使枪本就非他所长,他不过瞧过两次柳氏父子使的叠浪枪法,加之枪法并无剑法这般繁复,无非便是挑、攒、打、刺四路枪诀。
是以他才能凭借着一番深厚内功,将柳氏父子的叠浪枪法堪堪学了个模样,用来抵御惊海众人围攻。
可他枪法终究太过有限,一连试了几番强攻,轰开的缺口都像方才一般,被惊海众人填补而上。
一连数次突围耗去了他不少真气,也幸亏手中银枪甚长,也才能勉强护住全身。
战团之外,蒲林眦带着晕倒的柳屈先躲到暗处,一脸嫌弃地将其抛在地上,“臭小子,蠢得要死。”
他抬眼瞧着人群之中,白奉眠一根杆银枪好似化为了一条真龙,呼啸之间便有数名惊海高手倒飞而出。
倒飞而出的江海高手有的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却还有的从地上踉跄爬起,随意拍了拍身上尘土,便重又冲着那条银龙呼喊冲去。
蒲林眦叹了口气,暗道可惜。
这数十惊海高手虽身手高强,可从方才开始,竟无一人来瞧瞧这柳屈先的伤势如何。
看来柳屈先这少帮主,到底是是太过年轻,不能服众。
他蒲林眦若还想控制惊海帮,只怕捏住一个柳屈先,还是远远不够。
他示意罗玉楼的数十名高手只远远在旁观战,围成一圈,并未出手。
一来待双方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若是白奉眠就此死在惊海帮手中,那是更好。
二来,他瞧白奉眠方才的从容模样,只怕他还留有什么潜藏手段。
战团之内,白奉眠侧身又再挑飞一人,眉头紧锁。
若在如此这般下去,恐怕只会白白被他们消耗气力。
仅凭手中长枪,想要突围那是绝无可能。可围攻而来的惊海众人多为水上高手,下盘稳健,兵器则多为钢叉短刃,若是夺来,恐怕还不如手中这杆银枪威力。
四周罗玉高手虎视眈眈,暗处之中,更是还有个蒲林眦并未出手。
想来雨儿已与同济会合,此刻正飞奔出城去,我若在此与惊海众人多纠缠一刻,便就更少一分活路。
想罢,他更加调动浑身真气,手中长枪激起片片火花,好似染上了一层耀眼电光,霎时便将身周围的惊海众人逼到半丈开外。
而他也借此向东疾速挪了数步。
他要去取插在十丈外的那把深插入地的剑。
唯有一剑在手,方有一战之力,杀出重围。
惊海众人早就杀疯了头,怎瞧得出白奉眠这等心思,仍旧是一波接着一波,不要命一般的向他涌去。
蒲林眦此时悄悄踱上了屋顶。
身居高处,方能更加明了地观察战局。
他原以为白奉眠跃下楼来,前有迷香坠地之震荡,后有左臂侧腹之累伤,便是一枪在手,一时护得全身,也定然难以为继。
可如今看来,这小子的内功真气,可远比他想象的要深厚的多。
捉脚郎的目力、听力、轻功无不极佳,他作为捉脚郎之首,自是毫不费力地在这凛凛大雨之中,将地下战团瞧个真切。
只见底下一条银龙狂舞,好似在搅弄风云一般,将那数十名惊海好手搅的天翻地覆,兵击之声混杂着滔天雨水拍打,好似当真一道道闷雷炸响。
银龙愈来愈猛,缓缓向东推进,东侧十丈之外,地上插着方才那柄极深长剑,剑刃离出不过寸余,得亏蒲林眦目力极佳,方才堪堪瞧清。
这小子要去取剑。
蒲林眦眉头微皱,却又迅速舒展开来,面上反扬起一抹狞笑。
他高举起手,往右侧一扬,罗玉高手的包围圈便渐渐向东散开,连带着那把深插底下的剑,一同围住。
白奉眠全神贯注,心下默默丈量着还余下多少距离。
五丈……四丈……
他虽身上有伤,也被耗费较多气力,虽还未到筋疲力尽的程度,可所剩真气却也是不多。
想强撑着走到剑处,恐怕甚是吃力。
可若是另有蹊径呢……
白奉眠又荡开了一轮攻势,双脚一蹬,顿时纵身一跃,施展轻功飞起,手中银枪也随着画了个弧,好似一轮弯月。
围观的罗玉高手心下无不吃了一惊,这小子莫非疯了么?身在空中,就不怕我等突然出手?
白奉眠与蒲林眦嘴角俱都不约而同扬起一丝微笑。
这小子,果真聪明……
想诱我出手?
此时一道黑影自包围圈突然窜出,直冲空中那杆闪亮银枪而去。
“白奉眠!你还我的雨儿姑娘!”
正是方才赵雨儿房内的木讷男人。
“唰!”
一轮圆月划过。
那木讷男人顿时鲜血四溅,直直向旁飞出,狠狠摔在地上。
蒲林眦暗自咂舌。
果真留有后手……
可这看似轻巧一击,你小子也不好受罢?
白奉眠左臂与侧腹又是传来一阵剧痛,赶忙在空中长吸口气,又再憋起内劲往底下落去。
“小子受死!”
底下围着的惊海众人早就在等他落下,将手中长长的长叉齐齐举起,霎时便成了一片叉林,寒光凛凛。
“砰!”
又是一轮圆月。
可与方才不同的是,这轮圆月却好似太阳一般闪亮。
白奉眠枪尖向下,直直插入地上,他脚尖落在枪尾之上,随后两脚往其上一拍,一股浑厚内劲便将银枪枪尖震得翘起老高。
激荡之下,竟在密集叉林之中轰开了个缺口。
缺口之中,正是那把深插入地的长剑。
白奉眠翻身落地,一手接住银枪,一手便往地上摸去。
“小子受死!”
他堪堪落地,头顶便有约莫七八根钢叉齐齐向他压下!
他真气本就耗去极多,加之方才空中搏杀,落地之时,内劲更是不留余力地喷涌而出,方才在空中深吸口气所置换的真气,已然撑到了极限。
“砰!乒乒乓乓……”
白奉眠一手将银枪扛在肩上,将数道钢叉抗下,却连带着被七八道高手劲力压得单膝跪地,泥水四溅。
“咳……”
他的五脏六腑俱都好似翻涌起来,喉头一口咸腥涌出,喷洒在地。
他奋力向上一顶,却顶起不过半尺,便又再被压下。
“啊……咳咳咳……”
手中长剑插在地底甚深,他背上好似挑着千斤重担,一连拔了几次竟拔不出来。
他眼前渐渐模糊起来,耳边的嘈杂声响都好似弱了不少。
“小子!看你还敢不敢打了!不是挺能打的吗?”
白奉眠的脊梁已被压成了一拱形,他双膝深陷泥地之中,好似俯身而拜。
“什么同居狗屁公子,还不是得跪在小爷我面前!”
“你开口叫我一声爷爷,我便收劲受你这一拜如何?”
说话之间掀起一阵狂笑。
白奉眠内劲直催,体内真气也好似不甘受辱,在经络之中横冲直撞,发出阵阵无声怒号,可却再难发出半分劲力。
他的头都快要陷入泥沙之中。
他那紧握的剑柄的手,也渐渐松了开来。
我……要死了么……
“天涯海角,我都是要跟你走的。”
一双桃花眼眸在他心底亮起,含情脉脉。
怕是得你自己走了……
“死不正经的!你这回南下青楼,不是又要有许多红颜姑娘啦?”
“二哥,南下坎坷,此番我亦在南方历练,如有困难,定要寻我。”
“奉眠啊!若这点小事情你都搞不定,待你回来同居,可就莫想在碰一杯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奉眠眼前好似走马灯一般。瞬时闪过一幕又一幕。
自他走进同居,跟从老公子学剑,直到领悟同居之意,踌躇满志地成为公子。
天下同居,难道竟真这般难么?
“把剑捡起来。”一道温和嗓音,好似晴天霹雳一般在他心中响起。
老师……
“你未出一剑,难道便要摇首投降了?”
白奉眠双目浑浊,眼前缓缓显出一个青年,他举着一把木制长剑,单膝跪地,“老师,徒弟实无把握,一剑也出不得。”
“那你现下便去死。”老公子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你若出剑,尚有一线生机。”
泥沙之中,白奉眠悄悄松开的手又再次紧紧握住剑柄。
“你若不出,便只有死。”
“老师——”
深陷泥沙的白奉眠陡然发力,真气好似一匹匹疾驰快马,自丹田涌出,在经略之中纵横驰骋,竟硬生生地扛着肩上的强劲劲力,升了整整两尺!
白奉眠耳边早已听不见身边的惊海高手如何呼喊。
他只看到胸前好似有两串铜钱悄悄落下。
“他妈的,这顿酒当我请你了,你若活着回来,可得请我一百顿!不!一千顿酒!”
“那我今日便就只喝个三杯,你可得记得,现下你可欠了我两顿酒了!”
白奉眠猛地回过神来,只因一声深厚呼喊将他拉回现实:
“谁敢动我的两顿酒?”
一和尚身着黄袍,赤手空拳,轰然冲进人堆,所过之处惊海高手尽皆倒飞而去。
“小子,酒钱给了我再死!”
白奉眠顿觉背上压力陡失,向上一轰,便立时直起腰来,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把长剑。
原来是地上泥沙已被雨水浸的松软,是以他拔出时,竟毫不费力。
他原先以为长剑入地甚深,要费许多力气方才能将其拔出。
白奉眠看着手中长剑,愣愣出神了好一会。
老师……
原来出剑与否,仅在一念之间。
惊海众人看看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回头便发现了一光头和尚与白奉眠站在一起。
“臭和尚,你他妈的也来多管闲事!”
惊海众人重又一拥而上,却惊觉发现眼前竟闪出一片片白光。
这是……
花?
一道道剑花在这滂沱雨夜之中悄然绽放……
白奉眠声如磐石,冷冷道:
“同居,三千莲花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