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河畔。
月色皎洁,清波荡漾,河风绵绵,好似纯情的姑娘轻抚爱人,醉心而不醉人。
一条车队缓缓走在河畔,马踏声声,轮碾泥沙。
那车队走到河边码头,码头河边停泊着一艘三层大船,也随着波浪轻浮。
车队为首一人停下,回头开始指挥车队众人将货从担车上卸下。
忽而,岸边的灌木草丛中霎时冲出了一道黑影,身法奇快,那黑影身侧后方也紧跟着一道黑影,下身甚短,可速度却丝毫不弱于前面那道。
车队为首那人见状,立时喊道:“什么人!活腻歪了敢来犯惊海帮?”
随后,数十道黑影齐齐从灌木草丛中窜出,好似过境蝗虫,紧随着前面两道黑影其后,直奔车队而来。
为首那人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过短短数息,冲得最前方的那道黑影便已至身前。
为首那人只瞧见面罩上一双秀气眼睛,便登时后脑一疼,晕了过去。
车队顿时乱作一团,马蹄乱蹬,带得担车四仰八歪,倒了不少货物,
“有人截货!”
“活腻歪了?跟他们拼了!”
……
白奉眠单手托起方才击晕的为首之人,往远处轻轻一送,那人便飘离了车队,落在地上,仍旧昏迷不醒。
白奉眠一击得手,却并无喜悦,反而心下疑惑道:“这为首之人怎竟如此不堪一击?竟好似还远不如今早船上的惊海高手。”
陆远的五十多名江湖好手,此刻已然与车队中人交起手来。
河岸潮水涨落,月下人影绰绰,呼喊声、马嘶声、潮水声、兵击声此起彼伏。
白奉眠与阿三站在一旁,却并无丝毫动手之意。
因为两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只见陆远五十余位江湖好手身着夜行衣,头戴面罩,一番冲杀之下,竟将惊海帮的车队众人打得节节败退,全面崩盘。
白奉眠眉头紧皱,轻声道:“阿三。”
阿三沉声道:“我也看出来了。”
白奉眠走到一处倒落担车处,拾起地上货物,拆开包封瞧了起来。
是一盆入手温润,雕工精湛的八仙过海木雕。
“这确是货单上之物。”白奉眠道,他又看向了旁边的车队战团,“可为何……”
那边的战斗已然接近尾声,车队众人大多已丧失了反抗之力,或躺在地上,,或缴械投降,不过大多都被陆远之人打晕过去。
可为何这进货车队中竟无一个高手?
战斗结束,一陆远部下走来,颇为得意道:“惊海帮车队已然全数拿下。正在清点货物。”
白奉眠点了点头,却并未应答,而与阿三对视一眼。
河岸的灌木草丛之中,此时又缓缓走出一道黑影,只见他蹑手蹑脚地走向河岸,来到白奉眠身侧站定。
白奉眠道:“陆大人。”
这黑影正是陆远,方才一直留在灌木丛之中观察战况,而今见战斗结束,他也便走了出来。
陆远见此情形,当即大喜,立时便将脸上面罩脱下,道:“好啊!没想到此行竟然这般顺利,天助我也!”
他当即吩咐那手下道:“速速将货物清点好,送去永安堂!”
阿三此时却道:“陆大人切莫高兴太早。”
“事有蹊跷。”
白奉眠转身,便瞧见惊海帮的那艘庞然大物,在月色之下随着河水微微荡漾,方才这般大的动静,这船上的人竟好似丝毫不闻。
他负手而立,对着身后陆远阿三二人道:
“方才草丛之时,我便隐隐感觉好似有人瞧着我们。”
陆远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小哥……是否想多了罢?”
“你今日下午才说,这般重要的货物,惊海帮定派重兵把守,为何此番竟如此轻松?”
陆远还欲再言,却一时难以措辞。
白奉眠又道:“以我们下午所计,此番双方虽然人数相当,可惊海帮的身手却应比我们强上许多,此番无论如何都应当是一场恶战。”
陆远哑然。
阿三接着道:“而现在,柳耿侯,柳屈先,惊海帮的众多好手却一个都不在,陆大人以为,他是会将这般多的货拱手让与我们?”
陆远面色陡然变得煞白,颤声道:“他们……是借着这批货……诱我出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阿三叹气。
夜已四更,蝉鸣悉悉。虽是夏季,潮水涨落阵阵,却也凉了几分。
白奉眠轻轻点了点头,也叹道:“现下,我们便成那只螳螂了。”
陆远喃喃问道:“柳耿侯怎生知道我们今晚要来截货?”
白奉眠转头看向了那群正自点货的陆远好手。
“你手下人不干净。”
陆远一听,却顿时喊道:“绝无可能!”
阿三与白奉眠不禁为其态度吓了一跳。陆远一向怯懦,少有这般坚决。
可现下情况紧急,不是深究之时。
阿三道:“柳耿侯提前得知了咱们今晚要来截货。那他却又为何这般设饵引我们出来?”
“因为他既不清楚我们有多少人手,也不知我们到底实力如何。”白奉眠道。
“那他为何将货物转移?”陆远问道,“或是等到凌晨之时,台山的帮手到了再将货物搬船?”
“因为他不想就此放过这个好机会。”白奉眠笑道。
这个能将白奉眠三人一网打尽的机会。
“若是如我们下午所计,咱们虽实力不如,好在他们在明,咱们在暗。而现下却……”
现下却是他们在暗,陆远在明,柳耿侯更占尽了天时地利。
这本是一番苦战。
阿三叹息:“看来……你要拔剑了……”
这时,方才禀报那人举着火折子走了过来,手中还拿了一张白纸。那人将这两件物什递给白奉眠,道,“货已点清,俱在此处。”
白奉眠接过,打开白纸,接着火折子之光缓缓看阅起来。
半晌,他抬起头,向那人问道:“可有遗漏?”
那人摇摇头,“一件一件数来,决无遗漏。”
“那担车上可有人躺着?许是昏迷未醒的可有?”白奉眠又问道。
那人愣了一下,似是疑惑,不过又很快摇了摇头。
白奉眠疑惑,却又很快想通:买卖人口乃是滔天大罪,柳耿侯又怎会以此作饵?
看来须先将此事放放,当务之急是先解决身在暗处的柳耿侯众人。
陆远着急问道:“他们现下何在?”
“暗处。”白奉眠道,“他们俱是高手,若是现下突袭,恐怕难以抵御。”
“那须得保存体力,不然遭袭,恐怕凶多吉少。”陆远赶紧又对着手下道:“停下停下,先别运了!全面戒备!”
五十余名黑衣人顿时全身紧绷。
“何必突袭?”阿三突然笑道,“他们便是身在暗处,拖到凌晨,届时台山高手已到,咱们更是凶多吉少。”
陆远手下瞧了瞧天色,对陆远道:“大人,时间不多了。”
陆远一听登时颓然,坐在地上:“天亡我也。现在莫非只有束手等死了?”
“不,”白奉眠突然打断,轻声道,
“我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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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耿侯露出一抹狰狞笑意。
他本就是心思深沉、眼光毒辣之人。
蒲林眦一将罗玉楼之货从车队中撤出,他便察觉到事情有变。
毕竟,罗玉楼的捉脚郎可是无孔不入。
于是他以货作饵,果真便引出了白奉眠一行人。
只见河岸边,白奉眠一行黑衣人围着货物,俱都向外抽出兵刃,甚是紧张。
“父亲英明,他们果真上当了,”柳屈先站在他身后,“可为何他们竟如此剑拔弩张?”
“他们也定然发觉。”柳耿侯轻笑,“若是胆敢放松片刻,我惊海帮立即冲出,他们又怎生反应的过来?”
“等着便是,陆远那几个家伙能成什么气候?主要是那小子。”柳耿侯眼睛死死地钉在某个黑衣人身上,“咱们身在暗处,便与他们这般这般拖着,待我台山帮众一到……”
话未说完。
“父亲!”柳屈先立刻惊道,“他们动了!”
“什么?”
柳耿侯远远望去,果见那一行黑衣人打点好货物行装后,驱马拉车,竟真好似凯旋一般,缓缓向远离河岸处走去。
怎生这帮人竟敢如此轻举妄动?柳耿侯思索片刻,当即明了:若是呆在原地,等我台山好手一到,他们便更加毫无胜算,是以想引我出手,放手一搏!
这简单一步,便将局势挽回了这般多。
好聪明的小子!柳耿侯暗自惋惜,若是他能为我惊海帮所用……
他们若是这般直挺挺地离开,柳耿侯便也只占住了暗处这个先机。
“父亲,咱们接下来如何做?”柳屈先问道。
“收拾家伙,准备动手罢。”柳耿侯沉声道。
屋内,两柄银枪泛着阵阵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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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旁,仍是一行车队绰绰,只不过车队中人却是换了。
陆远担忧问道:“咱们这般走当真无事?万一遇袭咋办?”
白奉眠道:“我们不动,易耗心神,更费时间。可我们一动,柳耿侯怎还忍得住不出手?”
“柳耿侯也确实聪明,能有此心计,转换双方的明暗之处。”阿三笑道:“可他绝不会让我们将货运走,所以定会出手。”
白奉眠腰间已在入夜前配了一柄上好长剑。他轻抚剑柄。
夜已四更多,蝉鸣仍燥,河潮仍飘,片片草木之影子倒映河中,颇有几分萧瑟凉意。
白奉眠手指一动,将长剑推出半寸,扭头道:
“他们来了。”